尉深说,要在十点四十五分前看到尉迟,否则每过五分钟就杀死一个人质。
……
明珠塔是别称,本名为晋城塔,是晋城的电视塔,也是晋城最高的建筑物。
塔内设有景观、餐饮和游乐项目,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因其大名远扬,每日接待的游客多不胜数。
尉深这起事故来得突然,不过晋城警方的动作也快,尉迟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
黎屹先一步到达现场,已经了解清楚情况,他快步上前打开后座车门,尉迟弯腰下车。
他跟在尉迟身边汇报:“尉深在107层,警方以明珠塔为中心,已经疏散半径为一公里内的市民,防爆、消防和医护都在现场。”
尉迟环顾周围,都是手持盾牌的特警,还有几家媒体在现场直播报道,个个神色严肃,情绪激昂。
“不知道他是怎么上的明珠塔,还有炸药,哪来的?”黎屹有些恼火,他负责跟踪尉深,结果中途让尉深跑了找不到,没想到他再次现身,竟是在这么轰动的场合,说起来还是他失责。
收回视线,尉迟继续朝负责指挥行动的刑警队长走去:“他想干什么?”
黎屹抿唇:“他要一个主流媒体,还有尉总你上去见他。”
说话间他们走到刑警队长跟前,刑警队长听到他们的话,皱眉道:“原则上我们警方不会让普通市民参与……”
尉迟打断他的话:“他手里有六个人质。”
已经十点四十分,没有时间互相说服了,尉迟直接表态:“我上去,尉深穷途末路,不照他要求的做,那六个人会有危险。我对自己负责,有事不用你们承担。”
刑警队长的沉默也只有十几秒,他当断则断,沉声说:“我们研究了明珠塔的结构,有办法在不被尉深发现的情况下上107层,但是尉深抓了一个小孩挡在身前,狙击手不敢贸然开枪。”
警察救人不存在舍小保大,救五舍一,他们要竭尽所能救下所有人。
尉迟也懂他的意思:“我会想办法把尉深引到狙击手能开枪的位置。”
“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也会寻找所有可以救人的机会,但你不要贸然行动,安全第一。”刑警队长边说边回头,“拿一件防弹衣给尉先生。”
尉迟则对黎雪道:“去我跟你说的地方,把人带过来。”
黎雪领命:“是。”
尉迟在西装外套里穿上防弹衣,尉深还要求一个女记者带着摄像机,这个女记者由一位女警假扮,和尉迟一起上了107层。
107层是观光大厅,全透明构造,还有悬空走廊,原本是想带给游客刺激的凌空观景体验,现在却像是高空里一条钢丝,不小心踩空,就是命为代价。
尉迟走出电
梯刚好是四十五分,因为毫无遮挡物,他一眼就看到挟持一个七八岁小孩藏身在角落里的尉深,他手里还有木仓。
其他五个人质都被捆在角落里。
尉迟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尉深,我来了,把人放了。”
尉深手里的小孩被他打晕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被他当盾牌拖来拖去,他眼神阴郁,看着尉迟,再去看尉迟身后抱着摄像机的人:“你是警察吧?”
女警没想到这么快暴露,刚想狡辩,尉深嗤笑说:“警察也没关系,会开摄像机就行,反正我今天就没想活着离开,不过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尉迟,和整个尉家来陪葬!”
最后两个字他咬出了焚心蚀骨的恨意。
角落里的人质哭哭啼啼,尉迟不动如山:“你能从警方手里逃出来,也有办法躲开通缉上明珠塔,甚至弄到炸药,为什么不干脆离开晋城?”
尉深‘哈’笑一声:“我能从警方手里逃走,不是你故意放了我吗?你想用我把我背后的人引出来对吧?尉迟,我他妈一直被你们玩得团团转!”
他现在倒是认了:“难怪你能继承尉家,你厉害,是我蠢!不自量力想跟你斗,是我技不如人!”
尉迟没有故意放他走,只是做了两手猜测——一是他不会轻易认命一定会有所行动极有可能是越狱,二是他背后的人怕他供出什么伺机杀人灭口,无论是哪种他都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的人。
此刻尉深藏在三角形的角落里,面前又是人肉盾牌,难怪狙击手无法瞄准,他得让他离开那个位置……尉迟缓声:“当初你找鸢也帮你,不算太蠢。”
尉深碎发散乱,阴涔涔地笑:“你清高,不想跟兰道走得太近,你爸舍不得艾尔诺家的势力,所以让我去接触兰道,我没名没份,人家哪儿看得上我,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只能转向李希。”
“跟踪李希,我才知道,艾尔诺家原来还有个继承人,攀附谁都不如攀附继承人来得好,所以我才想办法接触姜鸢也,也才知道她和你有那段过去。”
“我本来以为能跟她跟他目标一致,能联手把尉家搞个天翻地覆,结果,”尉深从牙缝里挤出字,“犯贱的女人!恨了那么多年,天天喊着要报仇,要你血债血偿,见着你没几天就心软,还算计我!”
尉迟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搓了搓,淡漠道:“我和她之间没有仇恨,只有你们的算计,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以为你有机会在这里要挟我?单凭松桥路那件事,我就能把你逐出中国。”
松桥路?尉深一愣,他原本是坐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倏地一下站起来。
狙击手迅速调整枪口,从瞄准镜里看尉深,但还是
不行,没办法击中要害。要击中要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否则他被打中后,可能会反手杀害人质。
“……你从松桥路就在布局?”尉深本来以为,尉迟是从看守所出来,称病在家,放权给他的时候布的局,没想到是从松桥路。
从那么早以前,难怪,难怪他当时明明抓到他,却还放他走,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在拿他当鱼饵!(358)
……
杨烔看到新闻,知道明珠塔的事情,马上开车赶过来,但警察不准他靠近,他着急地给黎雪打电话,没接,给黎屹打电话,也没接。
他急得一头乱发都快要竖起来,在原地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踮起脚眺望明珠塔的107层,可肉眼又不是望远镜,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是个好天气,高耸入云的明珠塔如其名,借着阳光发着光,像极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塔里的人周身也被光覆盖。
这其实不算是局,不过尉迟确实是从松桥路起开始构思。
松桥路的伏击至少有三支人马,一支是想杀鸢也的西里,一支是想杀他的尉深,还有一支,就是从一开始就追着白清卿要灭口的神秘人“TA”。
“TA”是谁?一开始尉迟也没有头绪,只肯定“TA”是个熟人,白清卿直接关乎八年前青城的事情,那么“TA”就应该是个和八年前青城的事情有关的熟人。
尉迟早已恢复青城的记忆,知道当初害他车祸的人里有陈莫迁,他排除了所有人,就只剩下陈莫迁,所以哪怕陈莫迁已经去世四年,他还是怀疑了他。
而陈莫迁和尉深当年就是一伙,尉迟想,如果陈莫迁没死,并且还要对他动手,就极有可能会去找尉深,尉深可以是个鱼饵,所以他决定先放过尉深。
这些都是尉迟在重伤,意识较为涣散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后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TA”就是陈莫迁,陈莫迁没有死。
陈莫迁很复杂,而且牵扯很多势力,尉迟本想慢慢来,但他去了一趟巴黎,从黎恩先生口中得知苏星邑和陈清婉的事情,以及苏星邑也和八年前青城的事情有关,他就没办法再看着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围绕在鸢也身边。
是以,他回国后,才会做出软禁阿庭那种事情,目的就是逼鸢也对他动手。
鸢也对他动手了,尉深也好陈莫迁也罢,都会忍不住插上一脚,他就能找到他们漏洞,他也不怕他们破坏尉氏,因为他早就想好,让尉深来自食恶果。
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尉迟当初就想好的。
……
尉深不知道这些细节,但他有脑子,知道松桥路这个点后,就想得出大概。
他先是惊愕,然后是愤怒——他最恨被人耍,
最恨被人瞧不起,尉迟好啊,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根本不觉得他能对他构成威胁,就是拿他当成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
而愤怒过后,他就笑了。
笑得不可抑制:“好,好得很。”他往前走了两步,“尉迟,你厉害,没有你的手段也坐不到尉家家主的位置,我服你,我今天也就是想全世界的人,都来瞻仰大名鼎鼎的尉家大少都做过什么事!”
他突然转换枪口,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打在女警的脚边,砰的一声,人质们惊叫:“啊——!”
骤变突生,所有人始料未及,伺机而动的警察后背都出了冷汗,然而狙击手还是无法瞄准尉深。
尉深又把枪口指向怀里的小孩,盯着女警说:“给你三分钟,把直播打开,别耍花招,如果我的手机看不到直播,我就把这个小孩毙了!”
女警马上将摄影机打开,一边操作一边说:“好,好,我已经打开了。”
她试图稳住尉深的情绪:“尉先生,你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你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你先听我的,深呼吸,我们慢慢聊,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都会尽全力满足你的。”
“你只是一个以次充好、收取回扣的罪名,判刑不会很重,但你要是一错再错下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舍得这样辜负吗?”
尉深笑了:“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哄我吗?你们警察不是还发现我涉嫌杀人抛尸的事儿?”
他又退回那个三角区:“我认,是我做的,你们只发现一具尸体,其实我弄死了三个。”
直播这时候已经打开,网友们蜂拥而入,才两三分钟,在线观看人数就突破了一千万。
按理说警方不应该答应直播的,这种事情很容易引起社会恐慌,但一时半会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尉深有枪有炸药,情绪还这么不稳定,不照他说的做,他可能就会对人质下手。
还是那句话,警察要确保所有人质安全。
晋城明珠塔里的事情,早已经全网爆了,观看直播的人数还在不断上升。
5G时代,服务器过硬,流量激增也没有使软件崩溃,杨烔也从手机里看到此刻明珠塔里的状况。
尉深笑得斯斯文文,可这种斯文用在这里,就格外叫人不寒而栗:“我特意挑选外来务工人员的女儿,因为这类人家里没背景,没人脉,没文化,没钱,就算女儿失踪,最多就是报个案,不会咬着不放。”
“有些甚至不会报警,因为女儿长大了跟人跑,在他们那些人里很常见,他们当妈的没准就是小小年纪跟人跑才生了孩子。”
这抹斯文的笑越来越陡峭,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一群地沟里的蛆!”
“这群蛆
,生了孩子就不要了不管了,小的时候丢在马路边、垃圾桶、草丛里任由孩子自生自灭,肯送去孤儿院还是他们大发慈悲,养大了供个九年义务教育,孩子想继续读下去只能靠自己打工赚钱,这种出身的人就算大学毕业了又怎么样?还是要在泥堆里挣扎,还不如我来帮她们解脱。”
明珠塔下的警察也在看直播,刑警队长只觉得不妙,尉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分明是破罐破摔,他没有一点求生意志——没有,就很危险了。
不仅是人质有危险,尉迟,还有潜伏前进的特警们都很危险。
……
尉深眯着眼睛描述着:“你们不知道,她们死前是多么痛苦,无助和恐惧,我就是要她们好好记着自己是怎么惨死的,下辈子不要再投胎当人了。”
尉迟静静地听完这些言语,面色沉沉:“畜生。”
尉深哈哈大笑:“是,我是畜生,我罪无可赦,所以我今天就是来找死的,我的罪定了,那你的罪呢?你们尉家的罪呢?!”
他突然暴起,枪口直指尉迟,大吼道:“把镜头对着他!”
他一冲动往前奔了几步,进入狙击手的瞄准镜里,狙击手立即调整角度。
女警把镜头转向尉迟,尉迟一直都站在那里,透明的地板下是万丈高楼,森然而冷峻,他一动不动,对比尉深的疯狂,他丝毫不像个被胁迫的人。
尉深以前不说,是因为他想得到尉氏和尉家,不想要毁了,但现在他已经注定得不到,就没必要再隐瞒!
尉深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尉迟,我就问你,你敢不敢对着镜头承认你爷爷尉瀚宇是个垃圾?人渣?杂碎?嗯?”
“对外宣称他出国是为了颐养天年,是真的吗?诱骗一群女孩那种颐养天年吗?你们尉家为了遮羞把我说成尉展鸿的私生子,我不是,我是他尉瀚宇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直播的弹幕流水似的,哗啦啦刷得极快,一个字都看不清楚。
杨烔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尉深真的掀开底牌了!尉氏好不容易才渡过难关,现在又毁了,而且这次是事实,尉深的存在就代表证据,证据确凿,尉氏完了,尉家完了,尉迟完了!
烈日当空,尉迟只是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尉深终于把这些年挤压的怨恨都爆发出来:“你敢认吗?啊?你不敢!”
“因为跟我母亲一样被你爷爷祸害的女孩多不胜数!你明知道他的兽行却还包庇他,甚至动用尉家的势力封受害者的口!纵容他糟践一个又一个女孩!哪怕我把他的尸体吊在尉公馆门口示众,你也能只手遮天把事情压下去!”
“尉迟,你纵容他,包庇他,他是垃圾,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