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听见天无疾说:“后来,我误杀了我的挚友,那把剑也断了,它都断了,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也得把名字还给它再送它一程,名字既然是它的了,我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字,都还得把名字换回来。”
秦拂手上的桃花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无疾……”她喃喃道。
他脸上却没有一点儿伤心,猛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可怜我的,我那个朋友当时是求我杀他的,因为我不杀他,他只会死的更惨,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看,我也会对你坦诚相待的。”
秦拂嘴硬:“谁可怜你。”
“还有。”他说:“我其实挺不喜欢天无疾这个名字的,但我的剑断了之后,对外我也不好再自称我那把剑的名字,虽然现在认识我的人还是这么称呼我吧。”
秦拂:“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天无疾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每次外人叫我剑的名字的话也总有些怪怪的,既然这样……你叫我阿青吧。”
“阿青。”秦拂重复道。
天无疾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秦拂用力点了点头:“行!那以后你就是阿青。”
天无疾又应了一声,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而在他耳边,寒江嘟嘟囔囔道:“行了行了,骗小姑娘一套一套的,还阿青,我一直叫你青厌,也没见你不舒服。”
天无疾充耳不闻,只说:“阿拂,再叫一声。”
“阿青。”秦拂笑眯眯的叫道。
第60章
天无疾给她准备的是后劲很大的玉洛酒,秦拂自己喝了大半壶,因为太长时间不喝酒,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喝完难免有些晕头转向。
剩下的半壶是被天无疾喝的,但他反而清醒的很,走路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秦拂觉得很神奇,被天无疾扶回房间后,托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围着自己忙前忙后。
然后叫他的名字:“阿青~”
天无疾转过头:“嗯?怎么了?不舒服了?”
秦拂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
天无疾:“那你乖乖坐着别动,我帮你倒水洗个脸再睡。”
秦拂:“哦。”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阿青~”
天无疾:“嗯?”
秦拂:“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阿青~”
天无疾这次直接走了过来,半蹲在她面前直视她,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小丫头,你喝醉了不会还发酒疯吧?”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褪下去,面前的秦拂突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柔软的掌心触及他的面容,指腹微微的薄茧正好按在他的耳后。
天无疾一愣,向来运筹帷幄的他眼睛里居然出现了几分茫然。
他眼睁睁的看着秦拂的脸一点一点的靠近,他明明能立刻挣开,现在却动弹不得,向来冷静的头脑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
秦拂一点点与他靠的极尽,然后不动了,朦胧的醉眼看着他。
天无疾的声音轻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阿拂。”
秦拂又有了反应,手掌上下揉搓着他的脸,含含糊糊的说:“奇怪啊,你为什么连脸都不红?你明明也喝了酒啊?你为什么比我酒量好?”
她刚说完,就见天无疾的耳朵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秦拂立刻伸手去捏他的耳朵,恍然大悟道:“你耳朵红了诶,原来你也醉了!”
发觉不胜酒力的不是她自己,秦拂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满意的松开了手。
天无疾却半晌没有动弹。
好半天,他抬起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看见秦拂已经半靠在榻上睡着了。
他沉默的太久了,她不等他了。
天无疾看了她半晌,突然哑声笑道:“臭丫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干净的面巾浸了温水,认命的帮她擦了擦脸,把她平放榻上,给她盖好被子。
然后他又伸手请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臭丫头。”
清脆的一声响,但即使这样这丫头都还没醒,可见剑修的那点儿警惕心已然被那半壶酒拐跑了。
天无疾不自觉的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月色正好,天无疾抚摸着院中一株桃树,抬头看着夜色中美到凄然的桃花。
他没说话,寒江却憋不住了。
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吓得半晌没敢开腔,这个时候却忍不住说:“吓死我了青厌,我还以为你要对那小丫头做什么呢。”
天无疾眉毛一挑:“我是那样的人吗?”
寒江半开玩笑道:“那谁知道,你这一大把年纪的,老房子着起火来那小姑娘可招架不住。”
“老房子着火。”天无疾不自觉的念叨着,然后点了点头:“挺适合我的。”
寒江本来是调侃一般的开玩笑,万没想到天无疾真的认了。
他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道:“不是……你来真的啊?”
天无疾:“什么真的?”
寒江:“你真的对那小丫头……”
天无疾不置可否:“或许吧。”
寒江好半晌没说话,不知道是在心里斥他老牛吃嫩草还是在斥他无耻。
然后他问:“你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天无疾沉吟了片刻,说:“寒江,你觉不觉得你这个人有点儿无伤大雅的毛病。”
寒江明知道他嘴里没好话,但还是问:“什么毛病?”
天无疾:“你话太多了。”
寒江:“……”
然后他又听见天无疾说:“还有,以后这种情况,你尽量还是不要出来凑热闹了,你太多余了。”
寒江气的一溜烟跑了回去。
……
第二天秦拂醒来,头疼欲裂。
她开始埋怨为什么天无疾会给她准备后劲这么大的玉洛酒。
她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是怎么回来的,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天无疾送她回来的吧。
天无疾也算是有心了。
秦拂洗漱完,正想出门,想了想,又拿出玉简,联系了一下谷焓真。
她要确认一件事情。
昨天天无疾和她说自己的经历的时候,当时她没什么感觉,但事后越想越觉得这经历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以剑为名、亲手杀了挚友,更何况寒江剑尊的剑还是他保管的。
但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如果天无疾真的是她想的那个人的话,他还能手无缚鸡之力的乐滋滋的当个小白脸?
谷焓真那边很快接通了玉简。
他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声音很紧张:“师侄,又怎么了?”
秦拂不动声色道:“师叔,我想问一下,咱们天衍宗中青厌尊者的青厌剑现在在何处?”
谷焓真莫名其妙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拂胡扯道:“最近妖族和魔族都蠢蠢欲动,我在北境这边,甚至听到有人传言说青厌尊者的青厌剑已断,再无力镇压魔族和妖族。”
谷焓真听了勃然大怒,斥道:“一派胡言!青厌尊者的青厌剑就供奉在天衍宗万剑阁之中,去他·娘·的,谁说的青厌剑已断!断个屁!”
秦拂不动声色道:“一些胡言乱语的小人罢了,没人会信他的,师叔息怒,我已经教训过了,也是气不过才来问问师叔的。”
谷焓真:“做得好!”
秦拂想了想,又问:“师叔,尊者的剑没带在身边,为什么供奉在了万剑阁?”
谷焓真叹息一声,说:“百年前正魔之战中,有一大批剑修陨落,他们的剑都是修士的本命法器,有的已经与修士情感相通,有的假以时日甚至能生出剑灵来,可被丢弃在战场之上太长时间,沾染了魔气和煞气,又因为主人陨落,剑也一蹶不振,甚至有变成魔剑的趋势。大战结束之后,尊者不忍这些剑就此陨落,就将它们都接到了万剑阁,以自己的佩剑日日镇压净化,想要有朝一日替它们寻找新主人,尊者的剑就此被供奉在了万剑阁。”
秦拂了然。
平常的剑修都是剑不离身的,但青厌尊者不一样,他剑道上的造诣和寒江剑尊不相上下,但他却不算是个剑修。
青厌尊者一开始是法修出身,据说是遇见寒江剑尊引为知己之后才感兴趣般学了剑,可后来又学了炼器,甚至一度入了医道。
都说修士一生走一个道途便可耗费半生精力,她少年时墨华也告诫她贪多嚼不烂,可尊者却不一样,青厌尊者似乎什么都会,又什么都很精通。
如若不是他不算个正经剑修的话,他也能和寒江剑尊争一争这“剑尊”之名。
可饶是如此,半路出家修剑,百年前他一剑斩出的魔渊也是至今剑气冲天。
青厌尊者身有百般手段,所以哪怕他手里没有剑,哪怕他的剑供奉在万剑阁,他也是走出去就能吓破人胆的人物。
可以他百年前那一剑太深入人心,青厌尊者以剑为名也太深入人心,大多数人都当他是个剑修。
秦拂解了心中的疑惑,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