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涉及的太多,秦拂有些不想说,于是含蓄的拒绝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周子明立刻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她,说:“那秦仙子慢慢说,我不急。”
秦拂:“……”
聪慧果敢如她、能言善辩如她,为什么碰见周子明这厮之后总是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正想着委婉的再说些什么拒绝他,天无疾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天无疾穿着一身单薄的玄色里衣就出来了。
他头发半披半扎,衣带的松松垮垮的没有好好系,看起来颇有些衣冠不整的模样。
衣冠不整的天无疾斜依在门框上,声音疑惑的问道:“阿拂,这是谁啊?”
秦拂还没说话,周子明却像是听到了天敌的声音一般,整个人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猛然转过头看着他,提声道:“小白脸!你居然和秦仙子住在一个院子!!!”
天无疾虚弱的咳了一声,笑眯眯的冲周子明点了点头:“碰巧罢了。”
周子明斗鸡一般人身攻击:“小白脸!”
天无疾全盘接受:“多谢夸赞。”
秦拂:“……”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不斗个一天一夜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这个功夫,她去做点儿什么不好?非要看这两个人斗鸡一样互怼?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身边出现的人,无论男人女人,不正常的都挺不正常,正常的也挺不正常。
墨华夏知秋之流的就不说了,正常的人,兰棠师妹一个女医修力能举鼎、天无疾一个大男人频频被称作小白脸、周子明缺心眼到让人怀疑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她离开小院子之后就去找了沈衍之,十八城盟会明天正式召开,先是各派弟子比试,然后是各派互市,她要忙的东西还挺多。
秦拂离开了好一会儿周子明才反应过来,本来斗志昂扬,这下戛然而止,看着门口半晌,问:“秦仙子这就走了?”
天无疾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对,可能是嫌你太吵了。”
周子明立刻说:“难道你就不吵?”
天无疾摊了摊手,“我从头到尾没吵闹过,而且还是你先挑衅我的,我想阿拂会理解我的。”
说完叹了口气,说:“果然,阿拂还是最喜欢懂事一点的男人。”
周子明听的若有所思。
他又问:“那秦仙子现在去哪儿了?”
天无疾笑了笑,说:“去找乖巧听话的男人了。”
……
秦拂和乖巧听话的沈衍之商讨了一整天才敲定明天的所有事情。
她深夜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发现天无疾正倚在门口等着她。
他此时衣冠整洁,穿着再整齐不过,但倚门看过来的时候,却比他衣衫不整的时候更显得倜傥风流。
秦拂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等我?”
天无疾笑道:“因为我怕接下来几天你都要忙,我这个小白脸就凑不到你身边了。”
秦拂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为小白脸。
他语气带着笑意,明明是调侃的语气,但他微微垂下头的时候,秦拂莫名就从中看出两分落寞来。
她立刻就心疼了。
谁愿意自己被人称作吃软饭的小白脸。
他也只不过是无奈,不得不用调侃的方式自污罢了。
美人落寞的时候总是分外惹人心疼,秦拂也是个俗人,看不得美人落寞,几乎是立刻自己脑补了十万字他的心理活动。
然后越想越心疼,顺便谴责了一下刚开始和他认识时在心里偷偷叫他小白脸的自己。
她再开口时声音柔和的几乎能化成水,“天无疾,你有没有本事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我走后周子明又说什么了?”
要不然天无疾向来万事看开的性格,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走的时候还觉得天无疾和周子明待在一起,天无疾一定能治住他。
看来是她莽撞了。
他被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一定也很不舒服吧。
她立刻补上一句:“周子明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立刻教训他!”
天无疾咳了两声,说:“周道友并没有说什么,他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为人还是有分寸的,没什么坏心,和我还是聊得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寒江在他耳边偷偷赞叹:“行啊青厌,厉害啊!你说我要是有你这个本事,当年追求绾绾的时候还能差点儿被隔壁那个俊俏小白脸截胡?”
天无疾充耳不闻,又咳了两声,说:“总之,真与周道友无关。”
他越这么说,秦拂就越笃定周子明一定是说什么了。
可能不是刻意的,但一定有哪句话刺痛天无疾了。
天无疾这么帮着他说话,想来也是不想让她烦心。
她要偷偷找个机会让周子明别一见到天无疾就怼。
心里做好了打算,秦拂低声问:“那周子明现在去了哪里?”
天无疾不动声色的说:“他原本是也想留在这里的,说你的院子还有房间,我既然能住他也能住,我劝不动,只能找来青城派的弟子把他拉走了。”
秦拂赞叹:“干得漂亮!”
什么天无疾能住他也能住,她这里又不是客栈。
天无疾住在这里是因为他身上有伤,每三天需要她调理一次,住得近自然方便。
他凑什么热闹。
她带着天无疾往回走,边走边说:“这几天靖河宗也乱,而且沈芝芝现身的那个城池离这里不远,沈芝芝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现在多事之秋,我既然带你出来了,放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这几日你还是跟着我吧。”
天无疾一边跟上她的步伐一边说:“可是我现在用不出灵力,跟在你身边的话,会不会给你丢人?”
秦拂眉毛一挑:“我看谁敢说什么!”
美人竖眉,凌厉又霸道。
然而她话刚说完就看到月下石桌上摆着两盘桃花糕几盘清淡小菜并一壶温好的酒,秦拂惊喜了一下,浑身凌厉气质全消,不自觉的拍了一下手,说:“呀!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她“呀”出来的时候,声音甚至有两分娇俏。
宜嗔宜痴,动静皆宜。
天无疾的面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嗯。”
秦拂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也招呼天无疾坐下来,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做的这么丰盛?还有酒?”
天无疾沉默了片刻,说:“因为你今天不开心。”
秦拂一顿。
天无疾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伸手给她倒酒,动作行云流水,声音温和的说:“阿拂,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你要是想有个人听你诉说的话,我随时都有时间。”
秦拂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想,她不开心吗?
似乎是不开心的,自从昨夜听到了夏知秋被抓之后。
但她的不开心似乎也不是为了夏知秋。
那她为什么不开心呢?
可能,为的是她几十年的过往岁月吧。
她的几十年,墨华和夏知秋占了一大半,她捡到秦郅之后,秦郅占了另一半。
但现在她和所有人分道扬镳。
她不后悔与他们决裂,她心性坚韧,也不会再留恋、不会心软。
但她可怜自己那流梦一般的几十年岁月。
流梦易醒,全无踪影。
但她习惯压制情绪,天无疾若是不提的话,她自己都能忽视这些情绪。
她想了想,抬头笑着问:“天无疾,你多大了?”
天无疾想了想,说:“总归是比你大的。”
秦拂笑道:“行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不用拿这些话敷衍我。”
她本是开玩笑一般的话,天无疾却突然抬起头,说:“阿拂,我现在可能有些事情不能说,但我从来没有敷衍过你。”
秦拂愣了愣。
然后她声音柔和了下来,说:“好,那我等你肯告诉我的时候。”
天无疾看了她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等她发怒,突然声音悠长的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说:“我年幼时无父无母,连个名字都没有,长到十一岁,一个修士收我入门,但也没受过重视,还是没有名字。”
秦拂笑道:“那和我挺像的,但我最起码还有个名字。”
天无疾点了点头,说:“所以,天无疾这个名字其实是我自己随口取的。”
“后来我得到一把剑,那把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又嫌弃死自己取的名字了,我心想,一把剑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取名无疾算怎么回事,所以我就想和那把剑互换名字,它叫我的名字,我叫它的名字。”
他说的诙谐,秦拂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弯着眼睛安慰他:“这也不奇怪,我们天衍宗的师祖青厌就是以剑为名,往前数千年,好多大能留下的也不是本命,都是剑名而已。”
天无疾也笑,说:“那我和他们还不一样,他们只不过是想与剑同名,但我那时候比较霸道,我想,既然我看中了这个名字,那这名字以后就是我的了,我的剑也不能叫这个名字,但我倒是可以把我的名字给它。”
“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和我的剑换名了,我就叫它的名字,我那时唯一的朋友还嘲笑我,说我和一把剑争。”
秦拂托着下巴,说:“我还真想不出来你霸道的性格,但既然这样的话,你后来怎么又把名字换回来了?良心发现了?”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我会有良心吗?”
秦拂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