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握住他的手,在腕骨上轻轻摩挲着,撒娇似的说:“别打了,打坏掉了,再吻我一下吧。”
江裴遗冷淡地皱眉看着他,还是有点生气。
林匪石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痴迷般喃喃道:“再亲一下嘛……你不吻我,我就要死了。”
都说“撒娇男人最好命”,林匪石又是一个没脸没皮的超级无敌撒娇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江裴遗心软至此了,他板着脸低斥了一声“胡说八道”,可还是挡不住海妖塞壬的诱惑,俯下身去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
江裴遗低下头,用尖尖的犬齿去轻咬他的下唇,两人直削挺拔的鼻梁斜斜交错,温热的呼吸纠缠到一起。
林匪石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而后稍微一偏头,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宝贝,你是不是从来没跟人接过吻啊?这样不行的,舌尖要伸出来——我教你。”说完他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一下江裴遗的嘴唇,然后直接顶开微微闭合的牙关探了进去,灵巧地去勾江裴遗的舌尖。
江裴遗任由他又吻又舔地啃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平静地反问:“怎么,你好像很懂?”
“………”林匪石倏地感到后脊一阵发凉,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来自男朋友的“死亡凝视”,在男人的尊严与小命面前犹豫良久,才移开视线,不情不愿地承认了他还是个初吻在手的良家小处|男,面红耳赤地哼唧说:“……没有很懂,但是本人理论知识丰富、学识储备渊博,十年来阅尽无数经典小黄蚊……”
说话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薄薄的耳朵尖都红了。
江裴遗近距离望着林匪石,那人勾魂夺魄的五官倒映在他乌黑透亮的眼底,优美精致地不像话,那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让人看一眼就沦陷在里面了,江裴遗无端感觉有些燥热,伸手在他的脸颊旁边摸了两下,喉结轻轻动了动,哑声道:“匪石,你真好看。”
林匪石挑了一下眉,单手端着他的下巴,修长乌黑的睫毛垂下来,他眯起眼睛道:“哥哥,你说实话,当初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长的好看?”
江裴遗想了想,很诚实地“嗯”了一声,虽然他并不是外貌协会,但是不得不承认林匪石这张脸确实让他……完全不能拒绝,反正不是以前“还行”的时候了。
林匪石忍不住伸手抱住他,一张“薄膜”似的覆在他身上,耳边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好像只有在江裴遗面前心脏才是跳动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林匪石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坚冰,从里到外又冷又烫,透明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裹了江裴遗一身,马上就要跟他融为一体了……
“裴遗,谢谢你。”许久,林匪石闷闷地说。
——谢谢你不吝于给我信任,成为我至高无上的理想,也谢谢你穿山涉水奔我而来,再赠我此生全部温柔。
……谢谢你。
江裴遗听他声音有些不太对,诧异地捧起他的脸,看到自己多愁善感的男朋友眼珠又是红的,轻声地哄:“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呀?”
林匪石抱着他不撒手,低着眼睛说:“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
江裴遗感觉身上的人确实是个“精神分裂”,胆大包天到算计沙洲的名剑鱼藏是他,像个长不大的男孩赖在别人怀里撒娇的人也是他,明明那么坚强、又矫情的不行,矛盾极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匪石摸摸江裴遗的手臂,小声地问:“锟铻到底做什么了?我刚才看你脸色就不好,他是不是对你用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了?”
江裴遗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道:“真的没什么,一点不值一提的歪门邪道而已,当时有些疼,现在已经好了。”
林匪石沿着他的手腕一直往上摸,指腹碰到了那个注射留下的针孔,他撑起身体看了一眼,十分心疼地吮了一下,闷声道:“对不起裴遗……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了。”
说起“以后”,江裴遗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垂眼看着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平心而论,江裴遗是不想看他再跟沙洲有任何牵扯了,恨不能现在就把林匪石整个人打包带走藏起来——他希望他的匪石永远美玉无暇,不受到任何伤害,离这些阴谋诡计、刀光剑影越远越好,可同时江裴遗也无比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林匪石要做的事,这是他倾尽三年心血才换来的今天,绝不可能轻易后退了。
“等我的伤恢复一点,估计沙洲总部那边会有人过来兴师问罪,毕竟我身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了,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肯定是要被教训一顿的。不过我把沙洲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怎么也能算得上将功补过,应该不会特别为难我,”林匪石望着他低声叹息,歉意道:“抱歉裴遗,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江裴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询问道:“这次身份暴露,你打算用什么借口?”
林匪石什么都想好了:“财迷心窍的李成均发现我的身份是假,以此来敲诈勒索我,我在杀人灭口的时候不小心留下证据,不幸让明察秋毫的江副支队揪住了小尾巴……”
江裴遗感觉他们这群人是被林匪石安排地明明白白,有些无奈地说:“还有谁是你算计不到的?”
“……我没有算计你。”林匪石委委屈屈地说。
江裴遗眉心压出一道细微的痕迹,轻声说:“不管怎么样,都万事小心,我们的对手毕竟是沙洲,我听前辈们说,沙洲里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对于警方的卧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你一定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的,我还想跟你白头到老呢,我答应过我父母,等这次卧底行动完了,我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一行了,让郭厅把我拎在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岗位上,开始招猫斗狗的夕阳红生活,”林匪石胸无大志地说完,顿了一下,又语气促狭地说:“宝贝,你应该也不会再重拾旧业了吧?毕竟年纪大了,不适合动手动脚的。”
江裴遗凉凉地刮了他一眼:“你皮痒了?”
林匪石笑着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痒,你给我摸摸吧。”
江裴遗“嘶”了一声,再次震惊于这人的脸皮厚度:“你还要不要……”
林匪石在他骂人之前堵住他的嘴,又一本正经地说:“当时你卧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等卧底结束之后要做什么呢?”
江裴遗怔了一下才说:“我想穿上警服,你呢?”
南风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能够穿上一身利落漂亮的警服,像其他同事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盛夏灿烂繁花之下,对于卧底来说,这不止是单纯的感情向往,甚至是一种精神寄托,十年来无数个踽踽独行的夜里,都是这句“我想穿上警服”支撑着江裴遗度过——
结果就听林匪石满是憧憬地说:“我想把头发染成金色。”
江裴遗:“………”这人还能不能有点个人理想了!
“我特别喜欢那种淡金色的头发,带着一点卷,看着贵气又精致,唉,好漂亮,”林匪石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一直没机会染发,染了就不像了。”
江裴遗想了想,贴在他耳边说:“等你凯旋……”
林匪石不知道听见什么,一下就笑了,拉着他的小手指:“一言为定!”
——这一幕变成了定格静止的画面,投送到千里之外的某台监控屏幕上,林匪石靠在江裴遗的怀里,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左手的小拇指互相勾在一起,海誓山盟似的。
监控屏幕前一个男人忍不住大笑道:“不得不说,我们承影真是‘天姿国色’啊,把传说中的‘南风’都迷的神魂颠倒,啧,这确实是让我没有想到的。”
他身旁的男子用眼镜布擦着眼镜,垂着眼冷淡道:“舒总,容我提醒你一句,南风是我们计划之外的产物,这一年时间,南风对承影了如指掌,恐怕以后会是一块相当顽固的绊脚石。”
那男人无所谓地一摊手,将手里的烟头碾在玻璃烟灰缸里,火星瞬间支离破碎,他漫不经心地说:“——绊脚石啊,碾碎了不就好了?”
顿了一下,他又低低地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你去办吧,最好还是留活口,南风这个人,我非常感兴趣。”
男子面无表情带上眼镜,平静地说:“知道了。”
林匪石没能跟江裴遗黏糊太久,因为他现在还是重伤员,刚“逃狱”几个小时,就被医生的夺命连环call绑回医院了。
林匪石舍不得江裴遗,赖在床上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意走,鳄鱼总管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江裴遗伸手轻拿轻放地将林匪石抱到轮椅上,半跪在地上给他穿上鞋子,又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裤管。
林匪石心里有些难过,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睁开眼就能看到他那种近乎奢侈的时候了,能多看一眼都是珍藏。
“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江裴遗喉咙像是哽着什么东西,堵的他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小声道:“只要你打,我就会接。”顿了顿他又道:“不要总是打,注意安全。”
林匪石哑声说:“好。”
江裴遗想了想,感觉没有什么可以嘱咐了,他能想到的东西林匪石都能想到,而且鱼藏的专业素养完全不在他之下,也没必要指导他什么。
鳄鱼在这里,有些话林匪石不方便说,拉起他的手放在嘴唇轻轻啄了一下:“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去找你。”
江裴遗“嗯”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他这一生不曾拥有过什么,所以从来不知道“别离”的滋味,现在终于开始懂了,那像一把来回拉锯的钝刀,并不一刀见血给人痛快,只是将痛苦拉的又缓慢又绵长,再一寸一寸骨子里磨。
真是“血缠绵”。
林匪石被鳄鱼硬生生推走了,一路上沉着脸一个字都没说,鳄鱼看这俩人的表情,感觉自己活似棒打了鸳鸯,又瞄了一眼前面的老大,神色无比复杂,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似的说:“江副支队的脾气也没那么差嘛,我以为他怎么着也要跟您大吵一架,然后再把您这样那样翻来覆去揍一顿……”
林匪石叹息说:“可不是打了。”
鳄鱼“嘎?”了一嗓子。
林匪石目光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垂下眼靠在轮椅上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鳄鱼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承影这一抿嘴一低眉莫名有种“迷之娇羞”感?!
“一定是看错了。”鳄鱼煞有其事地想。
林匪石这一天经历了大起大落,情绪波动起伏的厉害,又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回到医院没一会儿就觉得疲惫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盖着被子闭上眼休息。
刚分别不到半小时,他就开始想江裴遗了,心里好像有小蚂蚁在啃咬,说不出的失落。
医生进来给他换药,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乱七八糟的伤,四肢表面遍布细小的擦痕,后脑勺鼓起一个包,右小腿还稍微有点骨裂——不过并不严重,没有上次后背的伤厉害,不太用力走路就没有多大感觉。
林匪石睁开一只眼,那颗宝石般乌黑剔透的眼珠里又失去了温度,没有一丝感情,他淡声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道:“看现在这情况,至少再住院观察一个周吧,就算出院之后也要暂时借助轮椅,你身体太脆了,还受过那么多伤,现在就跟纸糊的一样,不经用了。”
林匪石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从三年前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以后再也不能潇洒肆意地打篮球、再也不能踩着滑板环游世界了,他像个用纸扎成的草人,风一吹可能就要散架了,那些年少鲜活的血液,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回来了。
“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量。”林匪石苦中作乐地想。可他不觉得后悔,如果时间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医生离开之后,林匪石的手机叽里呱啦地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林匪石倏然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向墙角的某个角落望了一眼,然后接起电话:“舒总。”
舒总的声线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华庭,这次你太冒失了啊。”
林匪石不动声色道:“是,那天我不该对李成均下手,让江裴遗抓到我的把柄。”
舒总没大发雷霆,却是关心地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林匪石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心里陡然起了一层疑雾,一边回想上次跟他交谈的内容,一边顺着他的话说:“医生说再过一个多周就能出院了。”
“——虽然因为你的失误,导致我们三年的计划付诸东流,但是用重光的‘沙洲’来换,也还算值当。”舒总愉快地笑道:“华庭,你不是当卧底的料,经营管理倒是很在行,我们都没想到你能把沙洲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还把猎鹰也请了进来,锟铻能带给我们的价值,可比‘林匪石’大多了。”
舒总的话一字一句传入耳中,林匪石心里的诡谲感越发明显,直觉哪里不对,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脑海中瞬间闪过几种猜测,空气死寂般安静了两秒钟,林匪石决定放手一搏:“不,舒总,在对李成均下手之前我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我有办法再次回到市局,并且让所有人都相信我,鱼藏的身份不会丢,今天江裴遗已经跟我见过面了。”
“嗯。”舒总低笑一声,说:“我看到了。”
这句话简直让人悚然森寒,林匪石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从后脊滑下一丝冷汗,他脑海深处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了,吊的喉咙无比干涩,说出口的话却是轻佻嘲讽的语气:“这个江裴遗啊,都说他聪明绝顶,结果我说什么他都信,活生生一个愚蠢至极的‘恋爱脑’,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我对南风早有耳闻,如果早知道他在重光市……”舒总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下,“算了,我看你一个人在这边玩的如鱼得水,就不派人插手这件事了,但是别玩儿的太过火,小心玩火***。”
林匪石道:“是。”
挂了电话,林匪石手心里都是冷汗,他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血液后知后觉一齐涌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剧烈跳动——他就知道舒子瀚的语气不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幸好他主动“交代”了跟江裴遗见面的事,否则……
林匪石又看了一眼墙角的“电子眼”,心想: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还有舒子瀚的眼睛……
如果郭启明在这里,第一时间就会认出那道低沉而浑厚的声音——舒子瀚,第二代沙洲的创建者,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内将沙洲扩张到足以与省厅警方正面抗衡的程度,惨死在他手里的卧底刑警至少有三位数。
这个人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人性,没有任何愧疚心,不能用常人的感情来衡量他的喜怒哀乐,嗜虐嗜杀,是一个极度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疯子。
沙洲里最危险的人物,没有之一。
即便是林匪石,落在他手里也是被轻易碾死的命。
林匪石在面对这位沙洲创始人的时候会有难以克制的紧张感,因为他还是人,所以畏惧死亡——大概没有谁是不害怕舒子瀚的,据说这个魔鬼曾经把一个叛变的下属生生用刀片剐了,那人身上只剩下半边肉、被用刀撬开头盖骨的时候,竟然还是活着的。
林匪石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想: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呀!
江裴遗饥肠辘辘地回到家,炖上了一锅土豆鸡块,然后出去收拾了一下卫生,林匪石买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还留着,他的衣服鞋子也没有收起来,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鞋柜里——他觉得反正林匪石还会回来,没必要把这些衣物束之高阁……说不定哪天林匪石就要穿了。
林匪石这个人活的比较梦幻,喜欢的东西也奇奇怪怪,尤其热衷少女粉色系,于是这个家里有一半是“江裴遗”风格的冷淡禁欲,另外一半是“林匪石”风格的粉红天蓝——比如江裴遗的拖鞋是黑白人字拖,林匪石的是粉红兔子拖,江裴遗的睡衣是十块钱一条的“老汉背心”,林匪石的睡衣是带长耳朵的小鹿斑比,江裴遗的枕头是纯棉格子,林匪石的枕头是一条蓝色小海豚……
完美诠释了什么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互相致力于改变彼此,结果谁也没能说服谁,只好“各过各的”,江裴遗看着林匪石留下来的“花花绿绿”,心想:“等他回来……”
把整个家都变成这样好像也没问题。
江裴遗没有把真相告诉任何人,就连郭启明那边都没有透一个字的口风,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林匪石的处境就越安全,他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嘴都跟他一样严实。
第二天,江裴遗去市局上班——这个时候他已经翘班两天了,重光市局群龙无首,出了这么大的事,何风镇不住场子,市局上下都人心惶惶的,没有一根主心骨。
江裴遗一进门就看到一张张丧如老狗的脸,他稍微皱起眉,低声命令道:“通知刑侦支队所有人五分钟后一楼大厅开会。”
“江队!”
“江副!”
江裴遗的声音一出,房间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探照灯似的目光齐刷刷打在他身上,“江队你回来了!”
祁连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江队,林队他有消息了吗?他……他走的时候还不能下床呢……”
我们祁连警官是真情实感地喜欢这两个支队长,别人都在关心案情怎么样,关心林匪石是否真的无辜,只有祁连小天使惦记着他们警花体弱多病,不适合长途跋涉,应该被放在保温瓶里养着。
江裴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五分钟后,刑侦支队一楼大厅,所有刑警围着桌子站成一圈,目光都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
“——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没有林匪石的任何消息。”
“虽然目前种种不利证据都指向林匪石,但是只要这件案子还没有盖棺定论,我就不相信林匪石会是杀害李成均的凶手。于公,他是与我共同工作一年的同事,于私,他是我倾心以待的爱人,我坚信这件事另有隐情,”江裴遗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平静缓缓道:“根据领导开会决定,林匪石不在的这段时间,由我代行正职,管理刑侦支队事务,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没有——”
“江队!我也相信林队是清白的!”
“我也是!”
江裴遗心头的那碗冷血被烧起了一丝热度,他稍微垂下眼,轻声道:“……谢谢你们。”
萍水相逢,我为匪石……谢谢你们的信任。
虽然市局少了一位支队长,但是江裴遗归队之后,刑侦支队的日常工作还是有条不紊地运行了起来——因为林匪石平日在市局实在不干啥正事儿,就负责当百无一用的吉祥物、再抬高整个刑侦支队的平均颜值,而工作上的事基本上都是江裴遗管理决断,说句令人伤心的大实话,有他没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变化。
江裴遗那单薄笔直的肩膀总是能比别人多扛起一点分量,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也不觉得累,跟一撮就破的林匪石比起来,他简直像是钢铁混凝土搭起来的人。
下午六点下班时间,江裴遗按时离开办公室,其他自觉加班的同事纷纷目瞪口呆:——
“江队今天居然没加班?你快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落下去的?”
“害,人江队以前加班是因为林队,就咱们这几个歪瓜裂枣,有理由让江队为咱们停下脚步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林队没在的时候江队也经常加班,我感觉他走的匆匆忙忙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晚上六点半,理发店里来了一位长相极为温雅隽秀的年轻人,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叮作响,理发店老板听到声音抬起头,招呼道:“小哥来理发?”
那年轻人像是不善言辞,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老板你好,我想学一下烫染,你们这里还收学徒吗……我可以给钱。”
老板“啧”了一声,不待见道:“不收!”
年轻人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又慢吞吞开口说:“我不会开理发店抢你生意的……嗯,我男朋友想染金色的头发,我想学会之后为他一个人染……你如果愿意教的话,价格可以随便开。”
理发店老板被那句“我男朋友”震的神魂出窍,神色诡异地盯着这好看的年轻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样啊,那行吧,反正我店里也没什么人,没事的时候我可以教教你,挺好弄的,不麻烦。学徒费嘛,给三千块钱吧。”
年轻人——江裴遗想也没想就转给他三千块钱,老板没想到今天关门之前从天而降一个“深情冤大头”,乐的嘴角直往上咧,这三千块钱基本上顶他三个月的收入,别说烫染了,再教一套“洗剪吹”他都愿意!
“今天这个点太晚了,你明天再来吧,我得回家给老婆孩子做饭去了,”老板道:“反正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能坑你这三千块钱,绝对包你出师!”
江裴遗说:“我平时有工作,可能只有周六周末才能过来。”
老板爽快地说:“行!”
江裴遗点点头,转身推门离开。
老板盯着他个高腿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这年头好看的公子哥儿都喜欢男人呢?!”
江裴遗回到家,煮了一碗方便面,林匪石不给他做饭的时候,他一般都瞎凑付,随便吃点快餐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虽然林匪石总是不让他吃泡面。
吃完饭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准备上床躺下,这时微信“叮”的一声响,江裴遗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纯情下海小鱼”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江裴遗:“………”
这似曾相识的风骚感扑面而来,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哭笑不得地点了“同意”,然后发出去六个点。
“小鱼”没有给他回信,江裴遗也没有故意去等,知道他在那边有太多不便,每天能说一句话都是奢侈。
直到十点多,江裴遗都快睡着了,微信又“叮”的一声响,他几乎是瞬间睁开眼,下意识地将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拿了起来。
是“纯情下海小鱼”发来的消息:
“今天夜里的风很大,惊天动地地刮,吹到我耳边的时候,才发现那风声里都是你的名字。”
天色早已经沉沉地黑了下来,天穹上星河暗淡,江裴遗侧耳去听。
窗外,风声浩荡。
“小鱼”不会经常给他发消息,除了偶尔半夜忽然诈尸,他们基本上不会再有其他联系,江裴遗白天状若无事地去上班,晚上思念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他感觉最近的风越来越大了,直往人心里刮。
在理发店观摩学习了半个多月,江裴遗感觉自己已经可以出师了,等林匪石回来就给他把头上几根毛烫成“泰迪卷”,不好看也没事,反正以林匪石的颜值,就算剃成秃瓢也能hold住。
这天晚上下班,江裴遗从市局大门走出来,一眼就见到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在重光市大街上看到一辆高档轿车就好像看到一只憨态可掬的国宝大熊猫,都是非常稀奇的光景,而且这辆轿车江裴遗莫名觉得眼熟……好像是前几天把他从锟铻那边接走的鳄鱼开的那辆车?
江裴遗犹疑不定地走过去,伸手敲了一下车门,黑色车窗缓缓降下,鳄鱼的脸露了出来,他彬彬有礼地对江裴遗道:“江支队,先生让我来接你。”
——这鳄鱼可能是被林匪石的王霸之气影响了,一举一动都有点“斯文败类”的气息,但又学的没有那么像,没有领会到“衣冠禽兽”的精髓,于是看上去就有些荒腔走板的滑稽。
江裴遗打量了这车子一眼,眉头不由皱起来,心事重重地上了车。
车子缓缓发动,鳄鱼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见到江裴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鳄鱼以为他是担心承影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想“不经意”给他透露点信息,于是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问:“江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嗯。”江裴遗沉默了许久,才幽幽道:“无牌无证驾驶,应该扣车罚款。”
鳄鱼:“………”
鳄鱼:“………”
鳄鱼:“………”
好,不愧是你,江裴遗。
鳄鱼的太阳穴剧烈抽跳,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去就办……”
江裴遗打结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闻到这个车子里有林匪石经常用的那款男士香水的味道,于是轻声问:“他出院了吗?”
鳄鱼有气无力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打算回去就给承影告状,他千辛万苦开车过来接人,为两人的爱□□业添砖加瓦,结果夫人铁面无私冷酷无情,都不给他开后门!
江裴遗敏锐地感觉到前面司机不是很想跟他说话,态度恶劣消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到了终点,车子还没停下,江裴遗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匪石,鳄鱼下车之后一脸委屈地走到承影先生旁边,受伤的心灵非常需要安慰。
鳄鱼:嘤嘤嘤。
——结果平日里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承影今天居然眼瞎了似的完全无视了他,并且径直越过他,伸手把后面那臭条子抱进了怀里!
鳄鱼:“………”
林匪石在江裴遗的脖子上吻了一下,哑声道:“裴遗,我好想你。”
江裴遗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说话。思念总是滔滔不绝,大概是说不完的。
鳄鱼:“………”
江裴遗的手从林匪石的后背摸了上去,感觉他身上的伤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低声询问:“已经没事了吗?”
林匪石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往里面走:“进来说吧。”
鳄鱼彻底石化:“………”
林匪石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倒霉下属被关在了门外,径自带着江裴遗走到客厅,解释道:“我这几天在处理沙洲的眼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上次我们见面被沙洲的人看到了。”
江裴遗瞳孔猛地一缩!
“不过房间里有防窃听设备,他们最多就是看到画面,听不见什么东西,只是知道我们关系不寻常,有惊无险被我糊弄过去了。”林匪石低笑了一声,“果然,他们还是不放心我。”
江裴遗听了他的话,眉眼上似乎覆了一层厚重的雪霜。从理性的角度分析,他应该跟林匪石再也不见面,这样承影才是最安全的,可是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
林匪石抬手抚平他的眉眼,温声道:“不用担心我,三年前,‘鱼藏’的尸体可是被烧的连灰都不剩了,他们就算信不过我,也绝对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起码现在我是绝对安全的。”
他又说:“对了,一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
江裴遗想了想:“贺华庭?”
林匪石点头:“嗯,他还活着,不过早就被我藏起来了,没有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毕竟在任务完成之前,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在地面上活动。”
江裴遗有些迟疑地说:“当时他应该也被火烧了吧?那他……”
“是的,不过他的伤没有我严重,现在恢复的比我好多了,毕竟沙洲当时还要留着他卧底,万一不小心烧死了就功亏一篑了,”林匪石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这几年也算是卧薪尝胆了,而且他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等这次任务结束,上面应该会给他着重表扬……希望他的家人能够沉冤昭雪吧。”
不等江裴遗说话,林匪石就像一个犯了病的瘾|君子一样紧紧抱住了江裴遗,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喃喃地说:“不说别人了,让我抱一下……我真的要死了。”
“你怎么总是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江裴遗在他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以后不许说了。”
于是林匪石换了种说法:“好嘛,见到你就活过来了。”
江裴遗轻轻地吻在他耳边,静静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林匪石用手量了一下他的腰,惩罚似的在他嘴上咬了一下,说:“瘦了。”
江裴遗“唔”了一声,不承认在家吃了垃圾食品,含含糊糊地答应:“以后每天都定外卖。”
林匪石这才满意。
过了半小时,两个人相继从窗户翻了出去,巷口里停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林匪石打开门钻进去,说:“你开车,我给你指路。”
江裴遗坐到驾驶座上,“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比我大一岁。”林匪石说,“他不太喜欢说话,性格在某些方面挺像你的。”
江裴遗不置可否,经历过那样的曾经,不愿意跟人交流是正常的。
林匪石把人藏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村里,房屋又在村里最偏僻的西北角,里面还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地下室,林匪石害怕他忽然被人发现,地下室本来是用来救急的,结果贺华庭一直住在地下室里,几乎不会出来晒晒太阳。
林匪石跟江裴遗徒步走进村子里,绕了大概有百十来个弯,才来到一座破败的房屋前,林匪石推开门走进去,两人走到正间,林匪石把角落里的书橱推到了一边,露出一道吱吱嘎嘎的铁门,他说:“华庭,我来看你了。”
半分钟后,一个相貌酷似林匪石的年轻男人从里面打开门,轻轻地说:“匪石。”说完,他才发现林匪石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又迟疑地问:“这位是?”
林匪石:“这是江裴遗,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放心,是可以信得过的人,我带他来看看你。”
江裴遗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不见光的缘故,贺华庭的肤色白的渗人,冰雪似的,他看起来比林匪石更加文静温柔一些,可能是因为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缘故,又给这“温柔”加了一层滤镜,就有一种阴柔的美。
贺华庭跟江裴遗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江……江队,你好。”
林匪石道:“进去说吧。”
贺华庭点点头,三人一起走进地下室,江裴遗单手把书橱拖了过来,掩住了铁门。
地下室的灯光冷淡,贺华庭跟林匪石并排坐在石床上。
不得不说,贺华庭跟林匪石真的很像,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都不说不笑的时候,就好像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但是落在江裴遗的眼里,那些细枝末节还是略有不同的:贺华庭的睫毛没有林匪石的长,鼻梁没有他的挺,个子也比他矮了大概五六毫米……最重要的是这俩人形似而神不似,贺华庭身上完全没有林匪石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风骚”,他只让人感到一种静水般的平静内敛。
江裴遗看到这两个比孪生兄弟还像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微微蹙眉说:“他平时里的衣食谁来照顾?”
林匪石解释道:“是我安排的一个盲人姑娘,跟我认识很久了。”他又温和地问贺华庭:“最近你还好吗?”
“……总是那个样子,没有好与不好的区别,你每次来都要问候,”贺华庭略显伤感地一笑,转头看着林匪石:“匪石,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林匪石说:“目前所有发展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或许再有一年两年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华庭,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手拨云见日、肆无忌惮地站在阳光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1w,昨天晚上加上午居然写完了,明天可能会晚,当然我会尽量争取12点更
这一章巨甜,快表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