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舒涣的双手在半空中愣了足足两三秒, 才慢慢地抱住纪沅。
他抱得很紧,又怕握疼了他,就像抱着一件昂贵的玻璃制品,不管怎么放都不对劲。
怕轻了他掉下去, 怕重了弄碎了他。
应舒涣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纪沅忽然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应舒涣:“……?”
然后纪沅忽然推开他,“唔……”
他捂着嘴,神情似乎清明了片刻, 然后猛地打开门, 跑到了卫生间。
过了会儿,卫生间传来了不明显的呕吐声。
电梯门口, 只剩下应舒涣跟陆觉行两个人面面相觑。
应舒涣神『色』不善, 语气也不太好,冷道:“你可以走了。”
陆觉行偏偏不走,跨一步走出电梯:“我不放心小沅……”
小沅……小沅……
应舒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叫得挺亲热的,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陆觉行犹豫了一下:“朋友?”他微笑道:“我作为朋友, 关心一下小沅无可厚非吧?你呢, 是什么身份?”
应舒涣挑衅道道:“看不出来吗?”
陆觉行说话也不客气:“哦?看小沅打了你一巴掌还挺用力的,你欠他钱了?”
“我欠你妈。”应舒涣懒得跟陆觉行在这里演姐妹情深, 就在刚刚那几分钟的对峙中, 他和陆觉行都能感受到自己对对方的厌恶, 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装什么?
应舒涣直接开口:“赶紧滚听见没。”
陆觉行也沉下脸:“你好像没资格叫我滚吧, 这里也不是你家?在我看来,该滚的人、不受欢迎的人应该是你,不是吗?”
他嘲讽的眼神看着应舒涣挨揍的半边脸, 让应舒涣火冒三丈。
我有什么资格?
我他妈是纪沅的老公!
——前!
但“前”这个字说出来就太掉价了。
应舒涣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身份让陆觉行赶紧滚,总不能说自己是纪沅的邻居吧。
虽然他的确是……
应舒涣转头进了房间,纪沅双手撑在洗手池边上,强撑着困意漱了口洗了脸。
他扶着墙往外走,身形不稳,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半杯洒在了桌上,应舒涣见了,连忙抽出餐巾纸擦干净。
陆觉行进来,把纪沅的外套放在沙发上。
纪沅看了眼应舒涣,又看了眼陆觉行,慢吞吞道:“你们怎么会在我家?”
陆觉行:“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嗯……不过我不知道应先生怎么在你家……他看见我来,似乎有些不开心?”
应舒涣内心咒骂了一句:绿茶婊。
纪沅轻微的晃了一下脑袋,应舒涣冷眼看着陆觉行:“你说够了没有,现在可以滚了。”
陆觉行看都不看他,蹲下身问纪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应舒涣宛如一只炸『毛』的猫,直接把纪沅拖到了自己怀里,纪沅被他一折腾差点儿吐第二次,应舒涣盯着陆觉行骂道:“你有病啊!讲话离这么近干什么?”
纪沅把手放在应舒涣脸上,推开他。
陆觉行道:“本来我是打算送了小沅就回家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应先生这么危险的人物在小沅家,我实在不放心让小沅一个人睡。”
应舒涣火大道:“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纪沅被吵得头疼,不耐烦道:“都给我滚!”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直接在沙发上睡下,小声道:“都给孤滚……孤要睡了……杨宁海,给孤倒杯水……”
杨宁海?
陆觉行心中忍俊不禁,这不是大周那个有名的太监总管吗?
看来纪沅是真的醉的不轻,不过,他这样比平时多了几分娇憨,到挺可爱的?
应舒涣不忍心打扰纪沅,他站起来,然后死死瞪着陆觉行。
下一秒,应舒涣凶狠的拽着陆觉行的胳膊,把他拖到了门口,然后狠狠甩开。
他顺便把纪沅的门也给关了。
“现在你可以滚了吗。”应舒涣的语气冷成了冰渣子。
陆觉行用同样的语气回复他:“在没确定你离开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应舒涣打开了电梯,然后走了进去。
陆觉行警惕地看了应舒涣一眼,像是确定他要走了,这才走进电梯中。
窄小的空间里,空气几乎都要窒息了。
到了三楼,外面站着一个跟朋友打语音的妹子在等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妹子抬头:“我跟你说你就找后援会要门票啊你就说你有相机可以去前线拍呃——”
陆觉行和应舒涣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妹子张大嘴巴,死一样的安静。
应舒涣没好气道:“上电梯吗?”
陆觉行微笑:“我们是下去的电梯。”
妹子:痴呆.jpg
电梯门缓缓关上。
妹子朋友的语音:喂喂喂你干嘛不说话了啊?
妹子浑身过电一般,回过神,保持了一个被雷劈过的表情:“我刚才……好像……产生……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在电梯里看到应舒涣和陆觉行同框?
一定是昨晚上喝多了到现在都没醒,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妹子神游似的飘走了……
应舒涣走出小区门口,陆觉行也准备开车离开,离开之前,还特意多等了一会儿,就怕应舒涣再回去『骚』扰纪沅。
他想到纪沅的门都关了,小区的安保也是不错的,应该不会轻易让应舒涣得逞,于是放心的上了车。
等陆觉行一离开,应舒涣就对着陆觉行的车尾巴翻了个白眼,比了个中指:“傻『逼』。哥可是住在小区里的好吗?”
然后迅速转头,大摇大摆的走回小区,上了电梯。
经过了这件事情,应舒涣已经百分之百能够肯定,陆觉行对纪沅绝对是有意思的。
就和他一样,他也喜欢纪沅。
妈的,陆觉行居然喜欢男人?
『操』,老子他妈的买营销号给他全曝光!
……难怪几年前他和某女明星在酒店呆了一晚上,却丝毫不担心女明星制造绯闻污蔑自己。
合着他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
不行,曝光他也不行。
应舒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冷静冷静,他现在喜欢纪沅,要是曝光了,这男三八破罐子破摔承认自己喜欢纪沅怎么办……那不是还会害了纪沅吗……
“叮——”,电梯提示音响起,他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纪沅房门口。
应舒涣想起自己的醒酒汤还在屋里,他先回屋里,然后从阳台上翻过去,翻到纪沅家里。
呼——还好纪沅没有锁阳台门,他拉开玻璃门,又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打开大门,回到自己房间端醒酒汤,然后把汤放在纪沅客厅的茶几上。
纪沅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深深地皱起,似乎在梦里都得不到救赎。
应舒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平了纪沅的眉头,心里想着:他到底在忧愁些什么呢?
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虽然不像以前那么胆小内敛了,可是话似乎比以前更少了……
“纪沅……”他无意识的小声呢喃了一句。
纪沅动了一下身体,睁开了眼睛。
应舒涣离他很近,没想到自己动静这么小还是惊醒纪沅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尴尬的笑了一声,掩饰自己刚才的情态:“我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吧。”
纪沅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神还有些『迷』茫。
应舒涣把醒酒汤端给他,被他推开。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应舒涣双手撑在纪沅的大腿两侧沙发上,虽然他半跪在地上,比纪沅稍微低一点,但却将纪沅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怀中。
“纪沅,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纪沅眼珠子一动,淡淡地看着他。
他的双眼漆黑如同一汪深潭,应舒涣看着,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拉扯到这片深潭中。
“我小时候落水那一次,救我的人不是纪熙,是你对不对?”应舒涣深深地望着他。
纪沅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
不是他救的,他勉强从记忆深处找到了一丝清明,是原来的那个纪沅救的……和他没有关系……
应舒涣神情落寞,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赎罪。”
纪沅晕乎乎地,看着他:“你不用向我赎罪,因为我真的没有救你……你想要赎罪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应舒涣闷闷不乐:“你别这样。”
在他看来,纪沅话里的意思,就是以前喜欢应舒涣的纪沅已经死了。
现在是重生归来的林品如·钮祜禄·根本不喜欢应舒涣·纪沅。
应舒涣大概没尝过这种难受又难堪的滋味儿。
自己想用所有的好去补偿纪沅,但是纪沅根本不需要他的补偿。
他知道,纪沅现在最想要的,恐怕就是自己离开他,别再『骚』扰他,最好离他越远越好——但是这也是应舒涣绝对不会答应的,唯一坚持的底线。
应舒涣以前还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厚颜无耻。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尊了脸面全都扔了,他一定会当场把人揍到妈都不认。
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他应舒涣现在就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什么都不要了。
纪沅的委婉拒绝让他真的很痛苦,甚至现在想在被窝里哭。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自己的心,哪怕是回忆他的过去,也会让自己无比难受。
应舒涣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好,就算你不要我的赎罪……那你至少喝一点醒酒汤,你这样睡,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的。”
他把醒酒汤递到纪沅嘴边,用右手轻轻地垫在他的下巴上,美眸流动着,紧紧地盯着纪沅漂亮的下颚线。
纪沅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的吞着醒酒汤。
他的下巴精致小巧,嘴唇柔软湿润,开合时,深『色』的醒酒汤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他的唇缝中。
那颗红『色』的小痣从来没这么『逼』人眼过,应舒涣一秒都不看多看了,强行让自己的视线转移开来,盯着垃圾桶一动不动。
结果,垃圾桶中淡黄『色』的一角吸引了他的注意。
纪沅客厅的垃圾桶很干净,里面只有一些干燥的纸张,翻开纸张,最下面就是一个淡黄『色』的海螺,坠着白『色』的珍珠。
应舒涣的心随着海螺的发现,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喝完醒酒汤的纪沅看到应舒涣从垃圾桶里面捡起了海螺,忽然脾气来了,直接扑向应舒涣,语气中有一丝丝像是被发现什么的紧张:“还给我!”
应舒涣连忙把海螺放在怀里,紧张道:“什么还给你?这是我在你垃圾桶里找到的,是你不要的,我捡走了!”
纪沅脸颊微红,是酒熏出来的,他道:“我没有不要。我现在又要了,还给我,这是我的。”
应舒涣:“不行,你都扔了,这是我捡到的,是我的。”
纪沅就跟被逗猫棒给激起斗志的猫咪一样,双手在空中抓了片刻。
奈何应舒涣仗着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身高,举起手就是不让他抓到。
然后,纪沅一气之下,狠狠一掌拍在桌上,茶几应声而碎,玻璃散落了一地,哗啦一下发出了巨大的动静。
应舒涣吓得脑袋空白了片刻,愣在原地,姿势都僵硬了,甚至半天不敢回过神。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应舒涣如临大敌!
他、纪沅、他、刚才、刚才——
拍拍拍拍拍拍拍拍碎了茶几???钢化玻璃茶几???
应舒涣傻眼了。
就这么一愣神,海螺被纪沅拿了回去。
他本来想放在茶几上,但是茶几被自己拍碎了,很显然,这位醉酒之后记忆力不怎么好的皇帝陛下迟钝片刻,疑『惑』道:“我茶几呢?”
应舒涣张了张口:“纪、纪纪沅……”
纪沅视线冷冷,横扫到他。
应舒涣浑身一激灵,语气尊敬了起来:“您、您感觉怎么样……手……”
那么硬的钢化玻璃,会不会把他的手割坏啊?
纪沅闷闷不乐,抱着海螺,把自己缩成一团,倒在沙发上,呢喃着:“我茶几呢……”
应舒涣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这一幕了,他先把大片的玻璃捡起来,然后纪沅整个人又坐直了,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你偷我的玻璃?”
应舒涣:“……?我把它扫垃圾桶里,不然晚上怕你踩到。”
纪沅不知道回忆起什么事情,怒火中烧,『奶』凶『奶』凶地瞪着他:“你偷我玻璃,我的东西你也敢偷,你找死。”
应舒涣哭笑不得,知道纪沅是喝醉了,他放下玻璃:“那好吧,我不拿了,那你回卧室好吗。”
纪沅不乐意起来,应舒涣灵机一动,忽然有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的热血都沸腾了,他发誓,他必须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完成。
应舒涣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弯下腰,一只手放在纪沅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捞住纪沅的小腿,把纪沅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好轻……
应舒涣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轻。
轻飘飘地,跟没有重量一样。
他抱着纪沅去卧室,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陡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不舍。
为什么客厅到卧室的距离那么近,他好希望这条路中间能有成千上百公里,他膨胀起来的心脏告诉他,他可以抱着纪沅一辈子。
应舒涣等纪沅睡熟了,才把海螺从他的怀中取出来。
他怕尖锐的贝壳割伤他,因此就放在他的床头。
应舒涣到客厅里面把碎掉的茶几玻璃都捡起来,脑海里回放着纪沅拍碎茶几彪悍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该说纪沅刚才给他那一巴掌果然是手下留情吗……不然就这个拍茶几的力度……头都要给他打爆了……不过他为什么要打自己啊?
以后一定不要惹他生气……否则今日茶几的下场就是未来自己下场……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收拾残局,玻璃扔进垃圾桶里面会割破垃圾袋,因此应舒涣找了个收纳盒来装玻璃。
装好了之后,他顺便把纪沅的垃圾一起带下去,应舒涣弯腰提起垃圾袋,里面的纸张摩擦着,『露』出了一些纪沅的笔迹。
应舒涣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的念头……
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改变……但是一个人的笔迹是不会改变的……
他鬼使神差的捡起一张纸,摊开来,纪沅的字笔锋凌厉,游龙走蛇,一看就是从小练到大的。
应舒涣飞快的拍了一张照片,做贼似的把纸张重新扔到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登录微博,取关了纪熙。
短短半个小时之后,就有禁卫军发现应舒涣取关纪熙了,一瞬间,饭圈内掀起轩然大波。
瞬间,#应舒涣取关纪熙#就上了热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