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牵, 好不好?”她娇声问。
燕骥没回头,也没说话。
唐轻歌眨眨眼,正想说些什么, 下一瞬, 他就挣开她的手指, 一下握住她的手。
宽厚的大掌牢牢包裹住她的手, 带着些干燥的暖意,五指轻轻收拢, 缓慢而坚定。
是他主动的回应。
唐轻歌一怔, 抬眸望向他。
忽然,她又眉眼弯弯地笑开, 向前快走两步, 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唤他:“阿骥。”
“怎么了?”他淡声问。
她目光盈盈, 声线温柔缱绻道:“我喜欢你。”
的钱。
虽然,人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五分的喜欢和情意,生生被她演出了十分。
白皙柔嫩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肌肤一寸寸紧紧相贴, 属于她的温度驱散他身上沾染的冷意, 让人不禁心弦微颤。
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眸里,流淌出炽热而动人的爱意, 真假难辨,却依旧看得燕骥心底微悸。
他的嘴角浅浅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没由来地说了句:“还算值得。”
唐轻歌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低着头,把玩着她纤细漂亮的指尖,神情闲散, 狭长的凤眸扬了扬。
唐轻歌顺着他的视线垂睫看去,是两人紧紧相扣的手。
“五百两,还算值。”他不急不缓道。
唐轻歌这下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被气笑了。
她故意接着他的话,开始掰手指头算起来,雪颊都气得鼓鼓的,嘴里念叨着:“是啊,牵一次手五百两,之前客栈里,还有今天.....”
话题突然绕到这儿,唐轻歌顿时噎了下,脑子里冒出那个禁忌的画面,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
“零零总总加起来,给你一个折扣价五千两吧。”她像是大发慈悲道。
看着她絮絮叨叨的模样,他的黑眸中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低低嗯了一声,又挑了挑眉,问:“有没有更贵的?”
“?”唐轻歌倏地睁大眼。
更贵的....服务??看着他正经肃穆的神情,唐轻歌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她自己想歪了。
见她双颊瞬间绯红一片,燕骥舔了舔唇角,笑了。
“若作聘礼,你想要什么。”他放缓了声音,换了种方式问她。
如此直接的问题,听得唐轻歌愣了愣。
这是...要娶她的意思吗?
她垂下睫,藏住眼底的慌乱和失态。
离京之前,为了心软,陪她一起走,她亲口对着他说,想要嫁给他。
其实,唐轻歌从未想过。
来到这里这么久,唐轻歌无比清楚的一件事实是,这里不是现代社会,不是一夫一妻,而是三妻四妾,子孙满堂。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无法允许她接受这样的感情。
她也曾想过,若是她一直都被困在这里,回不到本来的世界里,她的余生,要怎么办。想要活下去,总有法子的,哪怕孤身一人在这里终老,她骨子里的傲气也不会允许她做了别人的妾室。
她若嫁给普通人家,或许尚有夫妻琴瑟和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
可他是燕骥。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知道。他是不久后会成为帝王的人,甚至,若是他想,问鼎天下也不无可能。
这也是唐轻歌为何要一直逃避的原因。
帝王薄凉,后宫三千佳丽,即便是眼下他当真对她动了情意,可谁又能保证,时过境迁,光阴荏苒,她不会落得一个兰因絮果的下场。
真的到了那时,深宫内院里,她一个孤女,一旦失去了他的情爱和庇护,又要如何生存。
谈情说爱的前提是,她得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唐轻歌从未忘记过这个目的。
所以,她必须将自己的心困在一个牢笼里,哪怕她的真心永远不见天日,也不能让人轻易践踏了去。
思及此,她眼底的光慢慢暗淡下来,一颗因为他而悸动不已的心也逐渐平息下来。
她是做戏之人,不能放任自己也入了戏。
唐轻歌垂着眼,燕骥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却敏锐地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变化。
下一瞬,她又仰起脸,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刚刚的落寞黯然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想要什么都行么?”唐轻歌笑着问。
她这个人,贪心的很。想要的东西太多。
譬如,安定的生活,宣钰的命,还有他永不会改变的真心。前两样东西,他都能给得起,可唯独最后一个,才是最奢侈的。
看出她的笑意不达眼底,燕骥心底一沉,还是应道:“嗯,什么都行。”
他能给的,他都给。至于不能给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捧到她面前。
可从始至终,她的身上都像是笼罩着迷雾一般,让他根本无法看透她的心意,和真正的目的。
那晚她喝醉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恐惧和迷茫,还有那句,“他要杀我,”一直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是谁,让她连在梦里都无法逃离那种恐惧。
唐轻歌本就有些魂不守舍,此刻更是没有发觉他眼底藏着的探询。
她扬起一抹明艳的笑,重新挽上他的手臂,语气娇俏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燕骥目光一暗,隐藏极深的情绪更是晦暗莫辨。
哪怕他已经对她吐露了一切不堪的过往,她仍不愿向他敞开心门。
无妨,只要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总有一天会等到,只希望到那时,他尚未离开这人世。
他为复仇而活,本不该畏惧死亡。可现在,他竟有些开始害怕。
他满身孽障,等真正坠入阿鼻地狱之时,是不是就再也无法见到她。
既如此,尚存的日子里,她所惧怕的一切,他皆会为她铲除。
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是夜,明月皎洁如水,却被笼罩于浓浓黑云之间,只能依稀窥出莹白色彩。
已是子时,床榻上的二人相拥而眠。
身边的人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燕骥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清明。
他掀开被子,将横在腰间的柔荑轻轻移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这几日她总能找到各种借口爬上他的床,碍着她的伤,他说也说不得,动也动不得。
夜里鼻间萦绕的都是她身上的浅香,常常搅得他心神难宁。
她的睡颜恬静而放松,檀口微张着,流露出宛若新生儿一般的纯粹,又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诱惑力,让人无法抗拒。
夜深人静,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她也只为他所有。
只为他所有...
只是想着,他便觉得心尖狠狠一颤,骨子里深埋的偏执和欲念尽在此刻被深深勾起,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他忽然想起她的那个婚约,还有那日给她送书的男人,她还亲昵地唤人家子昂。
她是否也曾用那张漂亮的脸,对着别的男人浅笑嫣然。
望着她的眸光渐暗,掺杂上几分难以自抑的疯狂。
日后,是不是她做了皇后,才能断了那些人的心思。
断不了也无妨,肖想她的人,他杀干净便好。
黑暗中,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又落下。
他弯下腰,慢条斯理地给她掖好被角,才慢步走出房间。
院内,一道黑影立在那里,见他出来,便立刻恭敬地跪下行礼。
“属下卫兆参见殿下。属下来迟,求殿下恕罪。”
卫兆是燕骥身边的亲信之一,自燕骥遭人追杀坠崖后,他便派人一直在附近寻找,直到最近才收到了孙决的来信,知道了燕骥目前身在何处,从燕国快马加鞭,今日才匆匆赶到。
“孙决让你来的。”燕骥淡声道。
是肯定句,并非疑问句。他先前随唐轻歌一同离开时,就被孙决再三劝阻,孙决自知无法挽留,便给燕国传了信,让卫兆尽快前来保护他的安全。
看似为他考虑,实则是担心燕骥一心复仇的心志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动摇,想让卫兆尽快护他回燕,继续复仇大计。
燕骥又何尝不知。
顷刻的沉默间,卫兆表面上神色平静地等在一旁,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他知晓殿下失了记忆,可为何,殿下的眉宇间,竟隐有残余的,名为温柔的神色。
这时,一支羽箭破风而来,径直朝燕骥的方向飞去。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速度,燕骥眉目一凛,敏捷地转身,堪堪躲过那只来势汹汹的羽箭。
下一刻,无数黑影从暗夜中现身,二话不说地冲上来将他们二人包围。
整座小院刹那间亮起一片刀光剑影,杀意弥漫。
鲜血四溅在空气中,染上浓郁的铁锈味,蔓延进了屋子里。
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唐轻歌赤足立于门内,屏息看着这场激烈的厮杀,大气也不敢出。
随着无数黑影倒地,燕骥终于得以喘息。
数十个武功高强的杀手,此刻已尽数被他们斩杀。
燕骥抹了把脸上的血,冷峻的眉眼森寒无比,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戾气。
他深吸口气,就要转身去屋里看看她的情况,这时,身后一具尸体忽然睁开眼,握着手边的长剑拔地而起。
燕骥闪躲不及,忽然,一个身影重重撞进他怀里。
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赫然响起,燕骥的瞳孔猛地紧缩。
她软软地倒在他怀里,鲜血缓缓流淌而出。
鲜红一片,刺得他眼眶发疼,突然,脑中无数记忆席卷而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几乎快要将他撕裂开来,让他根本无法思考,抱着她的手开始发颤。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终于沉重地合上双眼。
唐轻歌醒来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劫后余生四个字。
她摸了摸身上缠着的布条,闻见了浓郁的药香,终于长舒一口气。
看见那人在燕骥身后举起刀时,她根本顾不得反应,想也没想地就冲了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成了本能,她见不得他有一丝危险。
他呢?
看着空无一人的床边,唐轻歌怔然片刻,一种没有来的慌乱感瞬间吞噬了她的心脏。
她连忙翻身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跑到了燕骥的房间里。
她才刚一进门,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刃便抵住了脖颈。
待看清持着匕首的人,唐轻歌浑身一僵。
他冷眼看着她,分明是熟悉的眉眼,可神情里的冷漠却让她陌生起来。
曾经眼底藏着的温柔,全部消失不见,找不到一丝踪迹。
望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四目相对,唐轻歌只觉得浑身的温度都在慢慢冰凉下来,颈上不曾移开的匕首昭示着死亡的威胁。
下一刻,唐轻歌听见他问。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