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早早到校, 冬稚将自行车停在小卖部门口,轻轻向上耸了下书包,朝学校大门去。肩上的书包并不太重,一周六天都要上课, 只一天休息, 学生们平时只带几本要看的书或要做的练习册回家,没谁把课桌上的小山堆往家里搬。
同行的人群里, 有人现冬稚,不时侧目朝她看来。
到班上,已经来了一小半人。
冬稚踏进教室。
不爱搭理闲事的, 看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对进来的哪个同学都没有过多兴趣。一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早就开始默默背书, 根本连头都不抬,完全不关心其它。
除此之外,也有向冬稚频频投来视线的。
人陆续到齐, 苗菁要早一些, 温岑一贯都迟。
作业和笔记该交齐的都交齐, 苗菁往前靠, 戳她的手臂,“冬稚。”
“嗯?”冬稚刚翻开书, 回头。
“你知道嘛, 好多人都在聊呢, 学校贴吧昨天下午一结束就有人开帖。”苗菁说, “你拿小提琴比赛第一名的事都传遍了!开心吗?”
冬稚说:“开心。”
苗菁比她还高兴,犯着痴乐,“你好厉害呀冬稚,嘿嘿。”
冬稚抿唇一笑,说:“嗯。我是有一点厉害。”
没有过谦,也没有小气,面对自内心喜欢的东西,这一次,是大大方方坦诚的态度。
……
下午最后一节,13班和2班都是体育课。
这周不是冬稚所在的小组值日,跑完圈,做完操,体育老师吹哨后,各人解散自由活动。
冬稚被苗菁挽着胳膊,沿着草皮旁的跑道绕着漫步。
不远处,男生们在操场上打篮球。大冬天,全都热得脱下外套,有那不怕冻的,穿着短袖就上阵了。
苗菁抖了抖,“看着就冷。”
冬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冷就不看嘛。”
“不小心瞥到的。”苗菁说,“哎,温岑是不是也在?”
冬稚视力还不错,但稍微有些距离,眯了眯眼,“嗯,是在。”
“昨天他好高兴哦。”苗菁说,“你下台的时候我们都在鼓掌,我想跟他说话来着,叫了他两句他才听见,一转过头,差点吓死我,我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
“是嘛。”冬稚微愣,笑了笑。
球场上的男生们有万分兴致,远远看到温岑的背影,他像一阵热风,在其中奋力奔跑着。
苗菁没有看男生打篮球的兴趣,挽着冬稚的手继续走。
草皮干净的地方,一小群一小群女生围坐在一起聊天玩闹,人明显比别处多。
“苗菁。”
有人喊了一句。看过去,是其中一群里的某一位,和苗菁关系还不错,“要不要过来坐?”视线移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主动开口,“冬稚要不要也来?”
冬稚有些意外,苗菁也是。她们以前从来不叫冬稚。
苗菁看向冬稚。
冬稚婉拒:“不了,我们逛一逛。”顿了一顿,轻声加了一句,“下次。”
开口的女生愣了一下,笑了:“好!”
苗菁冲她们摆手,挽着冬稚正要往前走,有人问:“冬稚,你昨天参加了小提琴比赛?”
冬稚点头。
“听说是第一名对吧?”
苗菁笑嘻嘻替她答:“对呀,第一名!”
那人感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你真厉害!”
冬稚回以一笑。
这一片坐了好几圈人。
忽然听人冷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向声源,不是她们13班的,是2班的女生。
冬稚记性不错,说话的女生她有印象,和陈就一起吃饭的那次,这个女生坐在赵梨洁身边。
苗菁眉一皱,呛回去:“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你也拿一个试试啊!”
女生不服气:“不就比了个赛,我们班赵梨洁小提琴拉得那么好,也从来没见人赵梨洁炫耀。”
“你……”
苗菁还没说话,先前问冬稚要不要坐下的女生先开了口:“赵梨洁小提琴拉得好,她昨天不是也去比赛了吗,她拿了优秀奖是很厉害,可冬稚是第一名啊。”她说,“而且冬稚也没炫耀,我们问她一下而已,她确实厉害啊。”
2班的那位女生不妨被别人呛,还不了嘴,眼皮一翻,拉着身旁的人,起身走了。
冬稚没想到除了苗菁以外,其他的人会替她出头。
“冬稚。”替她说话的女生旁边,有另外的人出声。
“嗯?”
“下次有机会可以听你拉一拉小提琴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怎么听过这些。”
苗菁怕冬稚不喜欢,看向她。
冬稚却笑了,她弯唇,点了点头,说:“好。”
……
转眼周六。距离期末其实不剩多久,高二上学期即将结束。
冬稚傍晚回家吃饭,洗了碗刚到书桌前准备看一会儿书,手机亮了。通讯软件有人请求添加她为好友,备注是同级某班的一个同学,以及四个字:“找你有事。”
犹豫了一下,冬稚通过对方的添加请求。
来人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好,我是6班的詹静。”
冬稚回:“你好。”
詹静说:“是这样,我马上要过生日,到时候请客的地方,就是小宴会厅那样,有表演的小台子,我想请你现场拉小提琴,按小时算费用,可以吗?”
像是怕她不答应,詹静又加了一句:“不会很累的,我请的都是同学,你只要在台上拉小提琴就行,如果你肯来的话,我真的很感谢!”
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冬稚愣了愣,而后回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做不了。”
詹静说:“价钱可以商量,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太好。”
“对不起。”
她马上补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是我可以多给你一些。你考虑一下?”
冬稚垂下眼睑,打下几个字:“不了,不好意思。”
……
这些年,陈家的祭祀都在冬月,自从陈就的爷爷去世,陈文席这一辈就把时间改在了老人家去世的那个月份。
不管当值的不当值的,几个给陈家干活的人都在,不过这些人里除了冬勤嫂和佳婶是长工,做了多年,其他人都是一两年或者几个月的短工,工资也不一样。
陈文席看重这个日子,样样都要好,样样都要全。一桌大宴上供,没人吃,食材、模样,什么也要最好。自然干活的所有人都不能缺。
冬稚不去前面凑热闹,在家收拾卫生,扫完地,拧了湿抹布擦桌子,擦着擦着,脚跟踢到身后的竹椅子,扭身想拉把椅子拉开,回头一看,现冬勤嫂出门时说要带去陈家的一袋食材落在椅上。
左不过是些佐料的东西,这些边角料才需要冬勤嫂去买。
冬勤嫂许久不叫冬稚去陈家帮忙,自从那次陈就买琴的事开始就是。
冬稚也不是很想去,料想冬勤嫂过会自然会回来拿,暂时放下。
她继续打扫卫生,里外简单清理过一遍,还不见冬勤嫂回来的身影。
冬稚默叹,擦擦手,拎着袋往院墙角下的小门走。之前关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开了。冬勤嫂是在陈家做事最久的一个,毕竟她们家和陈家的渊源,最早要从冬稚她爸——冬豫小时候开始算。
冬勤嫂镇日进进出出,小门封了多少还是不方便。
到后面一看,小门没关,虚虚掩着。
冬稚拎着东西进去,到厨房,冬勤嫂正狠力清洗锅碗瓢盆,水流开得极大。
冬勤嫂听见动静一扭头,眉皱了皱,“你怎么来了?”
“这个。”冬稚把手里的食材放到一旁,“你把这个落在家里了,我给你送过来。”
“哦。那,放那吧,行了,你回去。”冬勤嫂手里活计不停,一字一句尾音全落在干活的缝隙间。
冬稚没打算多留,点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外头进来一人:“勤嫂!前门送肉来了,赶紧……”见冬稚在,愣了一下,“你闺女也在啊。”忙摆手催促冬勤嫂,“走走走,来过去——”
“啊?”冬勤嫂一愣,“我这洗碗呢……”
那人瞥一眼,“你闺女不是在吗,让她帮你先洗着,你跟我去看看,点清楚了,看新不新鲜,早点预备下去好早点开火!”
“这……”
“你还愣什么?”那人不耐烦,眼神扫向冬稚,“怎么,你闺女这么金贵啊?还干不得活了?哦哟,让她洗个碗而已,这你都舍不得……”
冬勤嫂看向冬稚,犹豫着没有应下。
冬稚在那人再开口前帮冬勤嫂接过话茬,声音略沉:“我洗碗,妈,你去吧。”
冬勤嫂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拧了下龙头,把水调小,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手掌手背的水都擦干净了,随那人快步出去。
冬稚走到水池前,将水稍微调大一点点,捞起洗碗的海绵开始洗碗。
水流淌的声音像时间的脚步。
没多久,被真切的脚步声掩盖。
有人往厨房来了。冬稚下意识抬头朝厨房门口看,一顿。
“冬稚。”
陈就趿着拖鞋站在门口,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