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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新鲜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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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朗去停车,司宁宁先拎着菜篮子往巷里走。

小巷里青砖地面年久失修,破了许多窟窿,破败厉害的地方被人用麻骨石填上,麻骨石不属于坚固的石种,人手轻轻一捏就能碎成小块,不过虽不结实,却胜在通透性好,因而巷子里基本没什么泥泞积水。

霍朗停好车大跨步跟随司宁宁,“我提着吧。”

他伸手要拎篮子,司宁宁也没跟他拉扯,直接把篮子递了过去,“梁院士能在家吗?”

“应该在吧。”霍朗随口应声,顿了顿又道:“这么冷的天,而且这处难得安静一阵儿,说不定梁院士正窝在棚子里安逸的享受呢。”

生存环境恶劣,说享受不至于,不过有一点,司宁宁却觉得霍朗说得没错。

可能因为脸上烫伤的缘故,梁院士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边工人走了大半,人一少也没那么吵了,或许梁院士真的会觉得短暂的放松也说不定。

国营工厂一般正月初十以后才逐渐恢复上工时间,这处是砖厂家属居住点,好些工人都回家过年还没回来呢,所以小巷显得格外静谧。

也正是如此,司宁宁和霍朗的交谈声才会愈发明显。

梁庆红蹲身在棚子前面,手里拿着半块砖头正对着门前踩出坑印的地方拍拍打打,试图将那些坑印拍平。

听着说话声音,梁庆红先是皱眉,以为是砖厂那边的工人回来了,可听着腔调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她迟疑了一下朝巷子拐角处探头,果不其然,随后就看见司宁宁和霍朗从那边拐了过来。

司宁宁和霍朗还在聊梁庆红是否在家,梁庆红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并未留意到梁庆红。

梁庆红微微怔愣,捏着砖头无措地扣了扣,下一秒又像是忽然开窍似的,把砖头丢去柴火垛旁边,人进屋里先后搬出两个还算平坦的木墩子出来。

司宁宁和霍朗走近棚子跟前,正缝她把第二个木墩子安放稳当。

“梁院士你在家啊!”司宁宁秀眉扬起,睨了一眼身侧的霍朗,高兴笑道:“我们刚才还说呢,就怕你不在家。”

梁庆红的态度不如之前那么抵触,不过面对司宁宁的热情,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自在地拍拍木墩子上莫须有的灰尘,就起身站在一侧。

梁庆红胳膊朝木墩子挥了挥,示意司宁宁和霍朗坐。

司宁宁和霍朗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梁庆红态度的转变。

司宁宁忍不住愉悦弯眉一笑。

霍朗本身不属于话多的那一类人,跟梁庆红除了客套更没有别的话说,所以霍朗很识趣,将菜篮子递给司宁宁后,他歪身挪着木墩子去一旁,选择把空间和时间留给司宁宁。

至于其他的,之后再等候司宁宁吩咐就是了。

司宁宁调皮冲霍朗眨眨眼,之后将篮子挂在胳膊上,跟在梁庆红身后掀起帘子去了棚子里面。

司宁宁自主取下边角墙上的框子,把带来的小青菜一把一把地码放进去。

梁庆红坐在乱糟糟的矮床上,本来不怎么说话,看见司宁宁的动作,她“啧”了一声,嘶哑喝道:“怎么又拿东西来?不要拿东西来!年前就跟他说了,他没跟你说?”

年前那次,应该说的是司宁宁返京的那次,当时司宁宁是托霍朗顺路给梁庆红这边送了点生活必需品来着。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司宁宁蹲在那里继续忙活,同时无辜冲梁庆红眨眨眼,“都是自家自留地种的,马上开春回暖就要过季,不抓紧吃就糟蹋了,实在吃不完才顺路带了点过来。”

梁庆红下意识驳回道:“人吃不了就给牲口吃。

她脸色差,司宁宁也不怕她,登时就回道:“牲口有牲口吃的,咱们当然要先仅着自个。”

梁庆红自知大道理说不过司宁宁,索性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司宁宁暗暗笑叹一声,挽起衣袖来回踱步,一边搜罗着看能帮梁庆红做点什么、收拾收拾屋子,一边自说自话说起近一段时间生产队那边发生的事:

“我们生产队研究种蘑菇来着,现在已经有稳固的收成,再过不久应该就能走上正轨,下回我带几个菌包过来,你就把它搁在门口柴垛子

对上梁庆红欲言又止的目光,司宁宁笑着解释:“菌包的成本也就两把稻草,都是队里多得是的东西,你可不要因为这个在跟我推。”

梁庆红本身就是学农业出来的,她或许没亲自种过蘑菇,可多少知道些里面的门道,登时就反问司宁宁:“培育菌种就不要时间和金钱了?这些样样都是成本。”

司宁宁摸摸鼻头,刚才她都忘记梁庆红是学农业出来的了,不好糊弄,不过梁庆红这么说,她也有法子应对。

司宁宁干笑回道:“你既然知道培育菌种不容易,那就更应该好好料理,到时候我拿来了,你可不许再让我带回去。”

梁庆红反驳问:“你就不会不拿来?”

司宁宁又笑,同时嘚瑟摇头,“不,我就要带。”

一时之间,梁庆红有些词穷,甚至某一瞬间梁庆红觉得,她古怪的脾气被司宁宁吃得死死的。

无论她怎么刁钻难搞,遇上司宁宁后,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面似的,激不起一丝起伏和涟漪。

梁庆红板着脸,决定不跟司宁宁说话了,可司宁宁随后说出的一句话,她没忍住又追问了起来。

“年前走得急,本来返京之前要来这边看看的,当时不赶巧病了好长时间,就没过来。”

梁庆红扭去一边的脸转回来半寸,不多会儿正回目光看司宁宁,厌弃的口吻里多了一丝丝长辈的关切:

“怎么就病了?严重吗?”

许是意识到自己摆出了不该有的态度,梁庆红刚缓和的神色又凝重起来,“南北季节有差异,南方这边春秋早晚温差大,你来了这边就应该提前做功课,没有预防,病了也是活该。”

司宁宁淡淡一笑:“是,经了这一回就长记性了。”

大概没料到司宁宁会这么说,梁庆红惊诧看了她一眼。

司宁宁不以为意浅浅一笑。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司宁宁同情且钦佩梁庆红这一类人,而且对司宁宁来说,梁庆红在她心里更像是一位性情古怪的长辈,而这份古怪源于他人造成的伤害。

她或许没办法抚平梁庆红的心结,但她愿意包容这份古怪。

而且换个角度想,只要了解的梁庆红的为人,她这个性格某些时候其实还挺可爱的。

比如每次看见他们来的时候,好像对他们很厌烦,可还是搬出凳子让他们坐。

得知她生病了,第一反应也是关心……

说是性情古怪,其实更像是别扭吧?

司宁宁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因为特殊的经历和脸上恐怖的疤痕,梁庆红抗拒与人接触,也害怕与人接触,如果没有借猫的契机,他们也不会认识……

长期一个人独来独往,除去一开始的抗拒和害怕,人也会变得木讷,从而逐渐丧失交际能力,所以梁庆红每次才会显得那样无措。

梁庆红选择怎样的生存方式,司宁宁无权干涉,她也不会过度介入梁庆红的生活,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司宁宁只遵从内心的那份尊重,做点微不可闻的小事。

许是因为司宁宁的真诚,又或许是因为她将相处距离把控得得当,梁庆红渐渐放下不自在,渐渐地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司宁宁交谈:

“我听那位姓霍的同志说,你们队上办扫盲班,你当老师,教的都是娃娃?”

司宁宁如实点头,“是有这事,不过老师有两位,我负责教国文,另一位知青同志负责教算术。”

梁庆红若有所思点点头,沉默半晌,忽然拉住司宁宁的手攥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这活儿挺风走险不好干,可如果能坚持完成,你们就和伟人一样伟大。”

“祖国永远需要新鲜血液,而新鲜血液,绝不可目不识丁。”

即使曾被不分青红皂白残忍的对待,梁庆红也依旧希望祖国走向昌盛,并且永远昌盛。

而在读书识字这方面,她似乎很有自己的坚持和见解:“孩子们能读书一定要读书,包括你们也是,学无止境,人的一辈子都在学习的途中,不要因为自己认得一些字,在一个范围内鹤立鸡群,就就此止步不前。”

“那是一种自我堕落,并不可取。”

梁庆红语重心长,司宁宁隐约能从她的眼神和口吻中感受到一丝丝期盼。

那是长辈对后者寄托的期望。

司宁宁微微愣神,梁庆红对她似乎比她预想中要更为亲昵,只是表达上的问题,让她多想了许多东西。

想到这里,司宁宁忽然畅然一笑,就如被疼爱的小辈一般做出保证,“我会的谨记您说的话。”

同时又道:“扫盲班的课本都是我们自己整理编写出来的,下回过来我带给您看看。”

梁庆红嘴皮子扯了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司宁宁没有在这边久留,放下蔬菜大概帮忙收拾了一下棚子里的卫生,临了掀帘子离开时,她想起一件事,冲梁庆红道:

“算着时间,队里的三花好像差不多要下崽儿了,如果有合适的,到时候给您带过来一只养吗?”

梁庆红咂巴了一下干涩的唇,缓缓摇头,“就留在你们生产队吧,我这儿紧吧,也没什么能给它们吃的。”

司宁宁问:“如果吃的问题解决了,那您愿意养吗?”

梁庆红沉默了。

她是想养的,但总是有所顾虑,比如担心砖厂那些工人会打猫,比如口粮问题……

说是解决,可是怎么可能解决?

梁庆红遗憾摇头,“不了。”

司宁宁若有所思点点头,提上空篮子递给霍朗,又借过梁庆红递过来的腌菜坛子。

那坛子是头两回装腌菜送来的,梁庆红把腌菜吃完了,司宁宁寻思把坛子带回去,回头赶上有适用于做腌菜、咸菜的菜,她再腌点送来。

小心把两个坛子放进霍朗手中的篮子里,司宁宁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看梁庆红道:

“梁院士,我们生产队周边生长许多竹子,基本上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话的意思,变相等于竹子不要钱,所以不用担心。

“下回我们过来带两捆竹子,把你这儿修整一下,稍微扩建一点,住着舒坦也结实。”

梁庆红单手撑着门框,-这次罕见地点了点头,事后她冲司宁宁二人摆摆手,意思让司宁宁他们赶早回家去。

司宁宁登时不作停留,和霍朗并肩转身朝巷子口走去。

上车后司宁宁轻疏一口气,霍朗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她:“刚才在里面都说了什么?看着梁院士这次态度转变挺大的。”

“也没什么。”

至于态度……也还好吧。

司宁宁随口问霍朗:“难道你之前来,梁院士脸色一直很不好吗?”

“也没有很不好。”霍朗目视四方,打动方向盘掉头,“也就要吃人的样儿吧。”

“……”司宁宁嘴角抽搐一阵无言,“真的假的?”

“开玩笑的。”

“你有毒!”

司宁宁无语甩了霍朗一记白眼。

后者“哼哼”低笑,问:“正事办得差不多了,现在去哪?百货大楼?还会照相馆?”

“先去百货大楼吧!照相馆跑不了,这次赶不上下次也能去,东西可不一样,卖光了可就买不着了!”

司宁宁说的是布料,便宜实惠的布料肯定会遭到大家的疯抢,而且她心里也一直都挺惦记买自行车的事儿的。

她说的话,甭管对错,霍朗都是一百个依,登时二话不多,小车“笃笃”抽出一阵尾气,缓缓驶出砖厂工人居住点。

如霍朗所说,春节这个特殊的节日百货大楼确实上新了许多的东西,衣服、帽子,家用把件,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什么的也罕见的多了不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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