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在犬射大获全胜,重创孙冒部,接下来,他把目光开始瞄准了犬射南部的怀城。目前,以孙登为的十万余青犊军,就驻扎在怀城附近。
怀城为河内的郡城,刘秀要出兵讨伐孙登,其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进一步剿灭青犊军势力,他更想要的,其实是怀城,进而控制整个河内郡。
河内不仅是产粮之地,而且位置也极为重要,北面是并州,东北是冀州,东面是兖州,南面便是洛阳,与洛阳仅隔着一条黄河。
占据了河内,便可以随时渡过黄河,兵洛阳。洛阳有陪都之美誉,洛阳有失,接下来,长安便会直接遭受到威胁。
刘秀的志向,从来都不在河北这一地,占据河内,对于刘秀而言,是必须要走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孙登比孙冒和孙礼果决得多,得知刘秀率领大军,直扑怀城,他倒也干脆,直接率领着麾下的十多万兵马,向西逃窜。
以孙登为的青犊军跑路了,暴露在汉军面前的便是怀城。
目前驻守怀城的是河内太守韩歆。刘秀和韩歆关系不熟,不过他和韩歆麾下的一员大将,倒是不陌生,岑彭!
刘縯遇害之后,本为刘縯部下的岑彭,被分到朱鲔的麾下做校尉。岑彭能力出众,骁勇善战,很得朱鲔的器重,受朱鲔的推荐,他做了淮阳的都尉。
可是也不知道是岑彭运气太好,还是他的运气太差,他刚到淮阳上任没几天,徭伟突然造反。
岑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平定了徭伟的叛乱,他也因平叛有功,从淮阳都尉,升迁为颍川太守。
可是岑彭还没到颍川上任呢,刘茂又突然在颍川造反。
如果岑彭手里有兵马,还可以进颍川平叛,关键是,他是去颍川上任的,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对于刘茂的造反,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颍川被造反的刘茂霸占,他这位太守,自然也无法赴任。但要这么回朝廷,又必然会受到责罚,岑彭无奈之下,只好北上,去了河内,投奔河内太守韩歆。
韩歆当年是南阳名士,而岑彭是南阳郡府的大将,两人之间,交情颇深,韩歆也一直很欣赏岑彭的才干。
刘玄称帝之后,韩歆便被任命为河内太守,得知岑彭来投奔自己,韩歆十分高兴,十分热情地接纳了岑彭,打这之后,岑彭便留在河内,于韩歆的手底下做事。
当韩歆得知刘秀和谢躬率领大军,进入河内平叛的消息时,他心里可是非常高兴的。要知道流窜在河内的青犊军和尤来军,是他的心腹大患。
有这两支贼军的存在,韩歆这个河内太守做得那叫一个寝食难安,心惊肉跳。
两支贼军的兵力,有数十万之多,而河内郡府的郡军,只有区区数千人,又哪里能剿灭得了青犊军和尤来军。
郡府非但剿灭不了人家,倘若青犊军和尤来军主动来攻怀城,怀城根本守不住。
好在青犊军和尤来军也颇为忌惮长安朝廷,他们在河内的势力虽大,但却不敢轻易触碰郡城,怕惹来长安朝廷的出兵镇压,正因为这样,怀城才一直平安无事。
现在刘秀和谢躬要把青犊军、尤来军这两支眼中钉、肉中刺帮自己拔掉,韩歆又怎能不高兴呢?
刘秀和谢躬重创青犊军,吓跑尤来军,更是让韩歆在怀城乐得合不了嘴。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谢躬在林虑战败,率领残部逃回魏郡邺城时,又被魏郡太守陈康和刘秀麾下的偏将军吴汉所杀,现魏郡太守业已倒戈到刘秀麾下。
这个消息,可把韩歆吓得不轻。刘秀竟然把谢躬都杀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还要干什么?
先是杀了幽州牧苗曾、上谷太守韦顺、渔阳太守蔡充,现又杀尚书令兼冀州牧的谢躬,不臣之心,都已经不能算是昭然若揭,而应该说是摆在明面上了。
当刘秀率领麾下大军,向怀城进的时候,韩歆先想到的是,刘秀此举,绝非冲着孙礼部,而是冲着自己的怀城来的。
刘秀军还没抵达怀城,韩歆便已命令郡军,加固城防,于城头上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和火油,欲死守怀城,与刘秀军决一死战。
韩歆不了解刘秀,岑彭又哪能不了解?不说他和刘秀在战场上的交锋,单凭他在刘縯麾下任过职,对刘秀便称得上是十分了解。
纵观刘秀的战绩,时常会做出出人预料的举动,当所有人都认为此战已无法再继续打下去的时候,他却偏偏选择继续往下打,而且到最后,往往还都能取胜。昆阳之战就是个很明显的战例。现在刘秀麾下大军十万之众,而怀城守军才区区数千人,双方的兵力本就相差悬殊,如果敌军是贼军,岑彭还有自信可以依仗怀城坚固的
城防,与之一战,要命的是,这不是贼军,而是刘秀亲自统帅的精锐之师,是可以在正面战场上碾压数十万贼军的虎狼之师,对于怀城而言,这仗还怎么打?
岑彭向韩歆建议,此战己方毫无胜算,与其被刘秀攻破城邑,不如主动献城投降。
何况,刘玄昏庸,朝纲混乱,长安现已乱成一锅粥,与之相比,刘秀仁善贤明,不仅深受天下百姓爱戴,而且有识之士,竞相投奔。己方投靠刘秀,方为上策。
韩歆听了岑彭的意见后,严词拒绝。韩歆是颇有声望的名士,他有自己的原则,食君之禄,就应忠君之事,岂能见敌来势汹汹,就投降敌军?
如此厚颜无耻之举,他实在做不出来。
岑彭屡次劝说韩歆投降,结果屡次都被韩歆拒绝。韩歆于怀城城内,一边组织郡军,一边招募壮丁,积极备战,横下心来,要与刘秀军死战到底。
没过几日,刘秀军抵达怀城。刘秀军并非顺风顺水过来的,而是一路打过来的,沿途所遇到的各路贼军,包括青犊军残部、尤来军残部等等,皆被一一剿灭。
人家打仗,是越打兵力越少,刘秀打仗,则是兵力越打越多,从邯郸出时,刘秀统帅的是十万兵马,而现在刘秀麾下的兵马,已快接近十五万之巨。
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扯地连天。
十五万的大军,出现在淮阳城外,放眼望去,汉军兵马,漫山遍野,已经看不到地面,目光所及,全都是人。
人山人海,覆盖了凹地,覆盖了山丘,仿佛要覆盖世间的一切。
原本还坚持主战的韩歆,在看到汉军的阵势之后,心底里那股昂扬的斗志,瞬时间化为了绝望。
没法不绝望,十五万大军所组成的海洋,仿佛只要往前一涌,就能一下子淹没整个怀城。
听到十五万这个数字,和亲眼看到十五万大军的场面,那完全是两种感念。也直到这个时候,韩歆才明白,为何一向刚烈的岑彭,会一再主张自己向刘秀投降。
是啊,这场仗,根本没法打,不投降又能怎么办呢?死守怀城,抵御刘秀军,恐怕到最后,死的不仅是守城的郡军和壮丁,连城内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韩歆在自知无力抵抗的情况下,下令守军,打开城门,向城外的刘秀军投降。
对于怀城的投降,刘秀一点也不意外,怀城总共还不到一万的兵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己方十多万的大军,韩歆举城投降,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让刘秀意外的是,竟然在怀城遇到了‘老熟人’岑彭。说起来,当初他随大哥在舂陵起事,可没少和岑彭打交道,也有好几次在他的手里吃了亏。
后来岑彭投靠了大哥,双方化敌为友,传为一段佳话。
当刘秀得知怀城的官员当中还有岑彭的时候,既惊又喜,心头思绪,亦是感慨万千。
他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帐,问站在车旁的邓禹道:“仲华,大哥过世,已快两年了吧?”
邓禹看到刘秀眼圈泛红,眼神顿是一黯,缓缓点下头,说道:“是啊,是快两年了。”
刘秀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喃喃说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秀真没用,至今还无法为兄报仇,一雪兄长之冤屈!”
邓禹轻轻叹口气,说道:“大王……”
刘秀摇头笑了笑,苦笑。他扬头说道:“带岑彭来见我。”
“是!大王!”邓禹传令一旁的侍卫,让侍卫速速把岑彭带过来。
岑彭是五花大绑着走过来的。不是刘秀的人把他捆绑起来,而是他自己绑的。当然,怀城郡府的所有官员,都是这副形象,自负绑绳,以示臣服。
走到马车近前,看到坐在车内的刘秀,岑彭神情激动,二话不说,屈膝跪地,说道:“罪将岑彭,拜见萧王!”
刘秀起身,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转到岑彭身后,亲手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将岑彭拉起,问道:“君然别来无恙?”
他一句话,差点把岑彭问哭了。刚刚起身的岑彭又再次跪下,带着哭腔,哽咽着说道:“大将军对鹏,有不杀之恩,恩重如山,鹏没齿难忘!大将军无辜蒙冤,是鹏无用,未能保大将军之周全!还请萧王
降罪于罪将!”
岑彭说的大将军,自然就是指刘縯。他不称呼刘縯为大司徒,而称呼刘縯为柱天大将军,就等于是说,他只认同舂陵起义军,而不认同更始朝廷。
刘秀见到岑彭,本就是心绪澎湃,现在又听到他对大哥的这般称呼,刘秀再忍不住,眼泪流淌下来。他别过头去,以衣袖遮面,不让周围众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
见状,龙渊跨前一步,向刘秀拱手施礼,说道:“大王,我军未到怀城之前,岑将军曾屡次劝说韩歆投诚,可见岑将军对大王,对大将军,都是有情义的。”
龙渊向来有分寸,身为刘秀身边的近卫,他很少有为人说话的时候,不过现在他掌管着情报,需要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如实讲出来。另外,龙渊对岑彭的印象也的确是很好,所以在讲出情报的同时,也顺便为岑彭美言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