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御史咳了两声,险些被呛到。
仿佛如此便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究竟是为何而脸红。
“好了,哀家也没别的事,就不打搅你处理正事了。”太后深谙话满则过的道理,知道什么才是恰到好处。
明御史赶忙行礼:“效之恭送太后娘娘。”
吴景盈扶着太后离开了此处。
明御史再回到书房中,便坐不住了,只能来回踱步。
太后娘娘也真是的,竟拿此事来暗示他……
他是那种人吗?
明御史一脸清正严明,自袖中掏出那本拿来议和的折子,果断丢进了火盆中。
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太后娘娘的话——
他本就做好决定了。
“请许家姑娘来说话。”明御史吩咐小厮。
小厮应声“是”,刚要退下,却又被自家大人喊住。
“等等,等会儿……”
小厮不解地回过头。
明御史道:“晚些再去。”
太后娘娘这才刚走,他若后脚就表了态,岂不显得……对吧?
那多不好。
小厮便只好应下。
明御史又负手在房中转了几圈。
脚下一顿,摆摆手:“去请吧……”
时辰太晚了人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过来。
至于太后娘娘会如何看待他,万一误认为他是对那件事十分受用,于是再想着帮他促成……
无妨,家国大事当前,这点误会又算得了什么?
小厮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大人,大人主意变来变去也就算了,背挺得那么直作何,反倒显得莫名有些心虚呢。
“快去。”明御史皱眉催促。
“欸,小的这就去!”
许明意很快便到了。
起初太后娘娘信誓旦旦,跟她说“包在哀家身上”时,她还半信半疑来着……
可太后娘娘这才刚走没两刻钟吧?
她回头得问问这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见效如此之快。
“不知许姑娘入京之后是如何安排的?”明御史先正色问道。
这件事,可不是单凭一个小姑娘在城中见几个人便能办得成的。
历来此类之事,需要文人的笔来定错对,也需武将的刀作为威慑,二者缺一不可。
许明意便将大致安排如实告知。
“……”
明御史听罢,心中安稳了几分。
再看向女孩子时,眼中疑虑已是全消:“此事我答应了。”
许明意抬手长施一礼,语气真挚:“多谢明大人相助。”
“不过……我另有两个问题,倒想要问一问你。”
“大人问便是。”
“既有许吴两家相助,燕王等同胜算已定,打下去,赢,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既是决定了要同行,他也不忌讳此言会长燕王威风了。这是明眼人皆看得出来的事实,故而皇上和朝廷当下才会急不择路,他才会坚持要劝许家军“回头”。
“既有此胜算在,又为何要让你一个小姑娘入京犯险?”
这是他想问的。
镇国公可是把这个唯一的孙女看得比性命还重——
若说是想将皇上的罪行昭于天下,待大势已定之后,要怎么说,还不是由胜者来决定?这真相既都埋藏了十八年了,还急于这一时吗?
“没人让我去,是我自己要去。”女孩子答道:“至于缘故,和明大人一样,既然还有其它选择,便不愿这世间多生战火。”
明效之一时怔住。
好一会儿,才又问第二个问题。
“你孤身随我进京,便不怕我将你交予皇上,拿来做人质吗?”
这个人质的分量可是重之又重。
“既选择与大人同行,便是信任大人的为人。”
明御史不置可否,话是这么说,但凡事总归要做下最坏的打算才能称得上是个周详的计划。
而下一瞬,又听女孩子接着说道:“况且,我不会给大人这个机会的。”
明御史再次怔然。
再看向这个时时刻刻脊背总是保持笔直的小姑娘,他竟觉眼眶有些发涩。
良久,才微微点头,却只答了个“好”字。
……
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明效之于两日后离开了临元城。
许明意随他坐在马车内,不必掀帘去看,也知自己离临元城、离自己的家人越来越远了。
但看向前路,她心中并无惧意。
……
第634章 父皇糊涂了
明御史在祁城停留了一日,交接完诸事后,便带着一行心腹和护卫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祁城内大小官员将人送出了城。
看着那行人马车驾渐远,祁城知府仍还有些纳闷:“这位御史大人去临元究竟做什么去了?谈也没谈成……”
重点是既没谈成,人还平安回来了。
其身侧的官员道:“真谈成了才是怪事了。”
祁城知府点点头:“这倒也是。”
又道:“如此这位御史大人也终于是死心了,总算是肯回京复命去了。”
不过这主张议和的人一走,他这祁城也就更飘摇了……
接下来,想来不是去打别人,就是要被别人打。
而后者的可能显然更大些……
横竖都是要挨打,若是能选的话,他倒想还被镇国公打,至少挨得没那么疼啊。
众官员们叹气散开了,各归各处而去。
……
京城各处城门闭锁之下,每经开启一次,几乎便有新的急报传入宫中。
“急报!燕王大军于八日前已攻陷沧州!”
“明州叛贼章云随,忽然率军出明州地界,不知意图何在!”
“朵甘边境有异族入侵,朵甘卫都指挥使司传急奏入京,请京师调拨兵马前去增援!”
“敬王旧部不满收编新制,同冯钰将军发生冲突摩擦,与营中起了暴乱,死伤过千——”
“……”
这些急报一道道传入养心殿庆明帝耳中。
“敬王旧部竟还敢造次……”皇帝躺靠在龙榻之上,气得面色铁青:“这些反贼,简直是不知死活!敬王呢?还未能押解入京吗!”
解首辅垂眸答道:“正要禀告陛下,敬王已于今日晨早被押入京中,当下收押于宗人府。”
庆明帝咬牙道:“传朕旨意,明日一早将其押至菜市口斩首示众!”
“陛下!”解首辅脸色大变:“万万不可!”
庆明帝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如刀:“万万不可?逆贼不该杀吗!”
“所谓敬王谋逆,不过是陛下的猜测而已,直到当下尚未能查到实证!”解首辅肃然道:“若陛下毫无凭据便要斩杀敬王,怕是难以服众,亦会使人质疑律法的威严,若无法,不遵法,便更难稳固当下时局!”
敬王与燕王旧时亲近乃是事实,暂时收回敬王手中兵力,于此关头也算是除去一个隐患——
可当下人已押入京中,只需严加看管即可,怎就至于要斩首?
抛开其它不提,这可是皇上的亲胞弟——
残害手足的名声,留在史书之上当真就光彩吗?
其余几位大臣亦是面色各异。
敬王如今已是阶下囚,于陛下已然毫无威胁,陛下身为人兄为何竟还要这般赶尽杀绝?
“反贼就该千刀万剐!朕非但要杀他,还要将他的人头送至各府各州供人‘瞻仰’,朕要让每个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反贼的下场!”庆明帝满眼恨色:“李吉,立即拟旨!朕明日必要亲眼看到他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