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心险恶,云妮自身难保,她这时候凑上去不是给云妮利用她的机会?云妮想摆脱目前的处境,肯定赞成她嫁给平安他慌忙地探出头,粗声道,“你回来。”
语落,院外没有任何回应。
他抓起木拐架在腋窝下,大步往前跳,动作太急,差点摔着。
稳住身形后,他又喊了两声。
院里静悄悄的。
他走到院门边,小路上已经没有她的人影了。
一颗心直往下沉。
老唐氏提着油灯出来,见他出神的望着门前小路,不禁笑他,“你要是放心不下早干什么去了...”
“......”唐钝转过身,神色有几分阴沉。
她最是听家里人的话,如果云妮说句好,她恐怕日日死缠烂打追着平安跑了。
上房的灯灭了,院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唐钝坐回桌前,看着纸上的墨渍,烦躁的推开,顺势将窗户推开了些。
凉风灌入,桌上的油灯熄了,溶溶月色落下。
他敛着眉,眼底一片阴翳之色。
夜色渐深。
院里响起窸窣的响动,光线昏暗,辨不清院门口模糊的人影。
他嗓音低沉,“回来了?”
人影顿住,模糊中,一道视线望了过来,“唐钝,你还没睡吗?”
“你见着云妮了?”
“对啊。”
“她怎么说?”
“我嫁给平安的事儿吗?”
“嗯。”
说话间,单薄的身形晃到了窗户边,他看不清她的脸色,但知道她咧着嘴在笑,因为她说,“云妮说好。”
他心口窒了下。
莫名奇妙的。
他按下心头不适,思忖道,“衙役没什么钱的...”
“比在村里种地强。”出去一趟,她好像学到了很多,“他领的钱够家里吃穿用度就行了,小富即安,钱多反而是坏事...”
不愧读过书的,小富即安的道理都懂。
他抵了抵后槽牙,又道,“他家里人性格不好打你怎么办?”
“分家啊。”她倾着身子,往里伸脖子,语气夹杂着几分憧憬,“城里人开明通达,合不来的话就分家。”
夜色隐去了唐钝脸上的神色,他克制心中怒火道,“云妮说的?”
“对,云妮说嫁给他好。”
“她利用你呢。”唐钝抿着唇,声音沉得有几分刻薄,“她犯了事不敢露面,哄你去讨衙役欢心,你成功了,她顺利脱身,你讨了嫌受罪的是你,平安若是好,她怎么自己不嫁?”
他的话有点长,她反应了很长时间,答道,“云妮没有哄我,是我自己想嫁给平安。”
怕吵着老唐氏她们,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夜风的清爽,“云妮说你长得比平安好看,劝我嫁给你来着,但我觉得平安也好看。”
“......”唐钝反问,“他哪儿好看了?”
眉眼粗犷,凶神恶煞的。
“他哪儿都好看,唐钝,不和你说了,我回屋睡觉,明早我得进山找平安。”
“......”
明明憋了一肚子话,没说到正题就被她岔开了,唐钝火气更甚。
关窗户睡觉,不小心绊倒了木拐,彭的声,愈发让人烦躁,他喊,“云巧,我木拐找不到了。”
“桌边放着的啊。”
“太黑,看不见。”
静了一会儿,屋外闪过微弱的光,她高高举着若隐若灭的油灯,眼神瞧着桌脚,“不是在那儿吗?”
他下颌绷紧,“我够不着。”
“哦。”她绕过窗户从门口进来,直直走到桌边,捡起木拐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
晕黄的光落在她青涩的眉间,温柔和宁静,他看了两眼,心情顿时平静。
一平静,就不自主浮出刚刚那些话。
恍惚想起一句话,他呼吸一滞,目光锁住她,“云妮劝你嫁给我?”
也是刚刚气昏了头,把这话给略了,他问,“云妮觉得我比平安好?”
“对啊,云妮说你是村里最有出息的,比唐正和秦大牛厉害多了。”
她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拿着木拐,约莫看他站着没动,把木拐靠桌边放好,抬手扶着他往床边走。
唐钝倚着她,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平安不是普通衙役,她傻里傻气的,嫁给他,将来不知要遭多少罪,云妮恐怕也是知道这点才让她嫁给自己。
他沉着道,“那你怎么还想嫁给平安?”
“平安有钱,会功夫,长得好看。”
喜好分明。
他沉吟,“我也有钱,我比他更好看...”
“你不会功夫。”她敏锐地抓住关键,“平安打架很厉害。”
唐钝冷笑,“他打别人厉害,打你也会很厉害。”
“我嫁给他就是他媳妇,他不会打我的。”
桌子离床就几步的距离,她徐徐放下他,“唐钝...”
“嗯?”
“我嫁人你会给我嫁妆的吧。”
“......”她觉得他是舍不得那点嫁妆才说这些有的没的?他指着门口,咬牙切齿道,“滚。”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全是她追在屁股后讨嫁妆的的情形,她好像生了双火眼金睛,无论躲到哪儿,她都能找到他,摊手就问,“唐钝,我的嫁妆呢?”
像个讨债鬼。
他拿了她两个玉米棒子,还她便是。
他翻箱倒柜的找玉米棒子呢,耳边响起她清亮的嗓音,“我找平安去了...”
他惶然的张开嘴,未吐出半个字,倏地睁眼醒了过来。
结网的房梁爬着只蜘蛛。
天已经亮了。
云巧的声音愈发清晰,“奶,晌午不给我留饭啊,我傍晚回来。”
伴着吱呀的院门声响,他听到了跑远的脚步。
急切,又雀跃。
他心气不顺的故意闹出动静。
走远的人没惊动,倒是檐廊的老唐氏见他起了,端着洗脸水进屋,“巧姐儿去山里了。”
他神色淡淡的拧帕子洗脸,“他找平安去了。”
老唐氏没有多想,“山里露水重,打湿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干,我劝她晚点出门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唐钝擦着脸,状似没听到这话,自顾说道,“她想嫁给平安。”
老唐氏愣住,“你又凶她了?”
“没有。”
“那她为什么想改嫁?”
“......”
唐钝沉默的间隙,老唐氏心里已经猜了许多,最有可能就是唐钝说了什么重话,云巧心灰意冷找别人去了,她没有像之前劝唐钝改改脾气,而是问他,“你不后悔?”
昨晚睡得晚,加上噩梦缠身,他眼圈周围泛着青色。
将帕子放进木盆,面不改色道,“后悔什么?”
还嘴硬呢!老唐氏脸上情绪不显,“不后悔就好,其实嫁给平安挺好的,小伙子年龄和巧姐儿相近,又聊得来。”
“......”唐钝搓帕子,不疾不徐道,“他比我还大吧。”
“谁说的。”老唐氏瞪眼,“他看着老,岁数还小呢。”
唐钝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他。”
“......”唐钝沉默了良久,就在老唐氏担心帕子会被搓坏时,他突然松手离去,“我懂奶的意思了。”
“你懂就好,巧姐儿是个直肠子,你拿应付外人那套应付她没用,什么话好好说,她听得进去的。”
要不是他话说得难听,巧姐儿也不会转身找别人,她温声道,“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是读书人,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唐钝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这样,老唐氏软了语气,“巧姐儿耳根软,很好哄的。”
老唐氏忙其他的去了,他回到桌边,接着写昨天没有写完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