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烟靠在那里,全身没有一处着力点,她像一块绵软的布,染着鲜血的布。
顾珩大步上前,颤抖着手探上温烟的鼻息,一颗皱在一起的心才重新开始运作。
他竭力冷静下来,忽略手臂因紧张产生的酸软麻木,快速扯下领带,绑在温烟手腕上方的动脉血管上,然后抱起她下山。
最近接连下了几场小雨,山上的小路有些湿,顾珩跑很急,一不小心就脚底打滑。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将温烟紧紧护在怀里,放任自己直直倒下去,后背重重地磕在石块上,他皱了下浓墨般的眉,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掌撑地坐起来就去查看有没有摔到温烟。
但看到温烟苍白如纸的脸,顾珩紧咬着牙关,眸中戾色翻滚,有一种想要将她直接扔下不远处的悬崖,自己也跳下去的冲动。
温烟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这么一摔,她也有点感觉,手无意识地抓顾珩胸口的衣服。
顾珩看到,紧绷着脸抱着她起身,继续往下。
墓地附近就有一家医院,顾珩下山直接开车把温烟带过去,一进去,她就被推进抢救室。
林助理赶到这里时,看到顾珩都有点不敢认。
他胸膛和手上都是血,衣服后面是湿的,上边还沾了星星点点的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他阴沉着一张脸,周身的气场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林助理赶到这里也用了一个多小时,他缓过来正要上前,就见抢救室的门开了。
顾珩并不像以往等在抢救室门口的家属那样扑过去,他就站在原地,直到医生走上前跟他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顾珩的眼底才浮过一抹微澜。
医生称赞说:“多亏你及时扎住她的动脉为她止住血,不然她可能都撑不到医院。”
顾珩只问:“能看她了吗?”
他的声音哑哑,说话时呼吸有点重,轻易就击破了他表面的平静。
医生:“等我们护士把她推进病房就可以进去看了。”
顾珩最后并没有立即去看温烟,他先到吸烟区抽了一根烟。
他此时身上带血的形容远远看上去透着一股戾气,另一个过来抽烟的男人暗戳戳看了他好几眼后,掐掉手中刚抽了一半的烟走了。
只剩下顾珩一个人靠在墙上吞云吐雾。
他手在微微发抖,后背也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
抽了根烟,又拿着林助理紧急为他买来的衣服进温烟病房换了后,才拉了椅子在温烟旁边坐下。
温烟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顾珩紧盯着她的样子。
他靠在椅背上,眉心拧着,脸色不太好看,见到温烟醒来也没吭声,只薄唇抿得更紧了点,像是在压着什么。
那一刻,温烟的脑袋是空白的,她的眼神也茫然如同单纯的孩童,但很快那抹单纯就碎成痛苦,她像是不想面对般重新闭上眼睛,水痕顺着眼角没入鬓角。
温烟不说话,顾珩也不开口。
但温烟的事情顾珩都是亲力亲为,抱她做检查,帮她擦身,给她喂饭。
之前温烟确诊有中度厌食症,吃一点就会产生呕吐感,但这次顾珩给她喂饭并不迁就她,就喂她吃够她正常饭量。
温烟几次想吐出来,但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忍了。
他们在海城这边的医院住了三天,就要转回宁市。
离开之前,收拾她的衣服时,温烟才发现她的围巾不见了,顾珩将一条白色的围巾戴到她的脖子上。
温烟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顾珩手一滞,低头看她。
她很慢地做出无声的口型,“我的围巾呢?”
两人这才有了温烟醒来后的第一次交流。
顾珩看着她说:“扔了。”
温烟一怔,继而用力攥紧顾珩,她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力晃着顾珩的手臂,她着急的样子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她很着急,连割腕的那只手都抬起来,顾珩一把攥住她的那手臂不让她乱动,他黑漆漆的目光扫过她包着纱布的手腕又落到她脸上,问:“在你把自己割伤想要去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他声音很平静,温烟也跟着静下来,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是吧?”顾珩笑了一下,他眼底划过水色,湿湿的,红红的,“你想让我失去最爱的,我也让你失去。”
温烟感觉心里痛得像是在被绞碎,她松开顾珩的袖子,抬起来想要去摸他的眼睛,却被他随手挥开。
他并未很用力,但他手骨节分明,还是让温烟感觉到痛。
温烟眼泪涌出来,不一会儿就模糊了视线,她都看不清顾珩的脸,却还是觉得很喜欢很喜欢,她扎进他的怀里抱住他。
顾珩任她抱了会儿把她推开,温烟无措地看着他,他埋头就吻住她。
过了一会儿,顾珩含着她的唇问她,“喜欢我么?”
温烟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她就像是顾珩口中的食物,连呼吸都在被他掌控。
顾珩捧着她脸的手揉捏着她的耳后,继续逼问她,“喜不喜欢?嗯?”
温烟无法说她有多喜欢他,她只能仰起头回吻他,顾珩同她吻了会儿,用了点力把她往后推了一点分开,两人额头和鼻梁都抵在一起,他感受到温烟脸上的湿冷,就像是他把她从墓园抱出来时,她身上湿冷,就像死了一样,他微喘着气,抬起黝黑的眸看着她说:“再有下次,也包括我。”
说完,他在她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放开她,将她的围巾系好,然后拿了外套给她穿上,带她离开。
温烟一开始没懂,但是在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他也会让她失去她最爱的。
可是怎样才算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