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官员又重复了一遍。
顾停舟看似寻常地吩咐事宜,余光却随着贺瑶和元妄远去。
扪心自问,他家世显赫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步入朝堂,不仅办案能力一绝,还深得天子宠幸,二十多年来,他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
而元妄家道中落,无权无势。
他若硬抢……
他若使用强硬的手段,把贺二夺到他的身边,可行否?
这么多日子以来,与贺二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人是他,而元妄只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他保护不了贺二,也什么都给不了贺二。
若能把贺二夺到身边……
今后的天司判里,他处理政务,她与霍小七他们打打闹闹,余生似乎也就此圆满了。
顾停舟如止水般的心,悄然生出了无边的欲望。
原来……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遇见她,从此欲壑难填。
“小顾大人。”
背后突然传来清雅的声音。
顾停舟转身,说话的人是贺沉珠。
他略一颔首,“皇后娘娘命贺大姑娘留下来处理事宜?”
“是。”贺沉珠福了一礼,“太子通敌叛国闯下大祸,娘娘命我督办此案。”
两人稍作寒暄,便彼此告辞。
贺沉珠步出山门,马车已经候在外面。
元成璧紧跟着她,笑嘻嘻道:“刚刚在佛殿里的时候,姐姐都瞧见了吧?那顾停舟一直盯着贺二呢,也不知在想什么,年纪轻轻表情就深沉黯然成那副模样……他是不是喜欢贺二呀?可惜可惜,贺二身边那位小侯爷可不是表面上那么好招惹的。”
贺沉珠瞥他一眼,“你知晓元妄的身份?”
“姐姐知晓的东西,我自然也知晓。”元成璧亲自从宫女手里接过脚凳,“姐姐上车,咱们去太子府。”
贺沉珠正要登上脚凳,一名小太监行色匆忙地过来,气喘吁吁道:“贺大姑娘,您要查的东西,奴才给您查出来了!兹事体大,奴才特意出宫来回禀您!”
贺沉珠挑眉。
她要查的,是元妄的身世。
小太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紧张地环顾左右,见四野无人才压低声音,“贺大姑娘可还记得,十四年前洛京城里的那桩大案?”
……
是夜。
贺瑶白日里厮杀了一通,干脆领着元妄去仙乐坊下馆子。
经顾停舟买下之后,乐坊改做酒楼生意,因为位置极好,所以生意十分火爆。
楼上雅间,姜梨亲自为贺瑶端来美酒,“数月未见,恩人又长高了些许。今夜还请恩人和小侯爷随意吃喝,账都算在奴家头上。”
贺瑶点的是个麻辣鱼羊肉锅,一边煮一边往里面添喜欢的配菜,乍暖还寒的春夜里吃着最是鲜辣过瘾。
贺瑶吃得嘴唇发红,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小梨子,这锅子的底料可是你调的?手艺真好,比皇宫里御膳房做的都好吃!”
姜梨含笑为两人斟上美酒,美眸里满是敬慕,“奴家别无所长,也就厨艺堪堪拿得出手。听闻今日惠觉寺出了大事,恩人凭一己之力保护了众多女眷,如今坊间都在歌颂恩人的美名呢!”
贺瑶羞赧,“呀,咋传的沸沸扬扬,怪叫人害臊的!”
她脸蛋红扑扑的,灯火下十分可爱娇艳。
元妄抿着笑,给她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
姜梨感喟道:“奴家虽然身在市井,却也听说太子殿下一向宅心仁厚,万万没想到,他竟糊涂到闯下如此弥天大祸。不知朝廷要如何处置他?”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既做出通敌叛国的事,自然是活不了的。听我祖父说,帝后赐他自尽。”贺瑶蹙着柳叶眉,轻轻咬了咬唇瓣,“我阿姐亲自去太子府督办的,凡是府中所有人,一概赐白绫,就连太子妃也不例外。若是不肯……那便由内侍代为执行。”
姜梨吃惊地抱紧酒壶,“朝堂……朝堂还真是可怕……那……那太子殿下自尽以后,谁来当太子呢?”
贺瑶愣了愣,她竟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宫里年长知事的皇子只有薛贵妃的儿子元杰,其他皇子要么早夭,要么尚在襁褓之中,难道帝后要立元杰为太子不成?
元杰将来若当了皇帝,薛家必定得势。
那她家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一想到这,贺瑶顿时忧心忡忡,连羊肉锅都不再美味。
元妄依旧耐心地帮她剔鱼刺,薄唇噙着些许笑意,“陛下年富力盛,立太子一事倒也不必着急。更何况,没准哪里会突然又冒出个半大的皇子呢?”
贺瑶望向他,“元哥哥如何知晓?”
元妄把鱼肉放进她的盘子里,“猜的。”
夜渐深。
因为惠觉寺的事,群臣都还聚集在御书房,义愤填膺地控诉元庆的罪名。
又有老臣觉得直接赐死太过,流着老泪跪地道:“太子乃是陛下嫡长子,事出有因,禁足冷宫也是使得的,陛下当顾及舔犊之情,何故狠心赐死?!”
皇帝端坐在龙案后,眉头紧锁双眼通红,“逆子!朕没有他那种儿子!”
珠帘后,张台柳慢条斯理地吃着茶。
牡丹红宫裙曳地,金色烛火映照在她华贵的凤冠和耳坠上,折射出璀璨冰冷的暗芒。
她低垂眼睫。
直接赐死,是她下的令。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吩咐贺沉珠按照她的话去办。
皇族和世家男人大都如此,他们对子嗣根本没有过多的感情,他们只会因为爱一个女人而顺带爱那个女人的孩子,若是厌恶一个女人,那么连她所生的孩子也会一同厌恶。
所以她想要皇太子的命,皇帝连皱眉都不曾。
张台柳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又听见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贵妃娘娘到——”
环佩伶仃。
薛贵妃领着三皇子元杰踏进御书房,柔柔屈膝:“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更深露重,臣妾担忧陛下的身体吃不消,特意让御书房为陛下准备了宵夜。”
说着,颇为贤惠地提着食盒款款上前。
张台柳透过珠帘望去,明明已是深夜,这对母子却精心打扮过。
她笑了一声。
知道的,以为他们是来送宵夜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新丧,这母子俩奔着太子之位来的呢!
贺沉珠才从太子府回宫,悄然移步到珠帘后,附在张台柳耳畔低语:“娘娘,太子夫妇已经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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