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黑色扁舟缓缓靠近了岸边,上面撑蒿的人披着一身蓑衣,身着黑色袍服,隐约露出的脸苍老无光,尤其令林瑞嘉震惊的,是她有一双红色血眸。
这样的眼睛,她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过。
当初在南羽天照城时,为了救茗儿和水儿,她曾央求冯知远将她们藏起来。冯知远带她去了地下黑市,在那里,她看到了被称为“山姥”的女人。她以血为生,常年住在阴暗的地下,似乎是阴阳家的大人物。
“山姥?”
她有些不敢肯定。这里是万里之外的东临洛川,山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女人笑起来,出尖刻的笑声,她缓慢地撑着蒿:“木家的女儿,时间快要到了。”
“什么时间?”
“木家的女儿,时间快要到了啊……”
她喟叹一声,身影鬼魅般驶着小船走远。
林瑞嘉再定睛看过去时,这条河分明就没有水,更遑论船和人?!
她后背起了一身冷汗,逃命似的往大树下跑。东临火越一把抱住满身虚汗的她,关切问道:“怎么了?”
林瑞嘉抬头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越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害怕!”
东临火越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泛凉的指尖与颤抖的身躯,也不顾再研究这棵树,只让夜冥随意采了些叶片树枝和果实,便带了林瑞嘉要回去。
可林瑞嘉实在太过害怕,竟腿软得走不了路。东临火越不知道她究竟在河那边看见了什么,他不敢问,怕她更加害怕,便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来时的洞口而去。
众人回到地窖,上了青楼,东临火越见林瑞嘉面色苍白,不忍她再坐马车颠簸,便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问晶娘要了个干净房间,陪林瑞嘉在这里睡一晚。
晚上的时候,林瑞嘉了高烧,东临火越不停拿冷帕子为她敷额头,直到凌晨时分,她才稍微好些,可身上依旧是忽冷忽热。
东临火越又让晶娘拿来一套新的中衣,他将她身上被汗水打湿的中衣扔了,为她擦干净身体,换上新的干净中衣。林瑞嘉眉头皱得很深,似乎是陷入噩梦无法自拔。
东临火越俯身亲·吻着她的眉眼,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希望能用自身的温暖让她好过些。
这一夜,过得很是漫长。
翌日,晌午。
林瑞嘉缓缓睁开眼眸,触目所及的是一张放大了的脸。
鬓如刀裁,凤眼妖娆,薄唇微扬,鼻梁高挺,正是东临火越。
他的眼下隐隐有着青黑色,仿佛是一夜都没睡好。她低头看了下姿·势,他的手臂垫在她的身下,仿佛不知疲倦般,被她枕了一夜。
她尽量将身子放空,不压着他的手臂。她窝进他的怀里,脑袋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眼里盛着满满的安全感。昨晚的恐惧烟消云散,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蹭了一会儿,听着头顶上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抬头看去,他的睫毛很漂亮,熟睡的时候尽数遮下,像是两把收拢的折扇。
他的薄唇微微翘起,仿佛睡梦中都在笑。
她忍不住跟着微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嘴唇,一点一点勾勒出他的唇型,反复摩挲,怎么都不会疲倦似的。
她一个人呆了一会儿,玩心又起,悄悄伸手从床头取来蘸了墨水的毛笔,忍住笑意在他脸上悄悄画起画来。
左一撇右一撇,两撇小胡子完成了。
左边脸颊一个圆圈,右边脸颊一个圆圈,真是可爱啊……
林瑞嘉咬了咬唇,大着胆子在他额头上画了个“王”字,然后望着自己的“完成品”,轻笑出声。
东临火越皱了皱眉头,伸手把她按在怀里:“别吵!”
林瑞嘉将毛笔搁到床头,声音清脆:“越哥哥,该起床了。”
“什么时辰了?”东临火越照顾她一夜未眠,此时依旧很是疲惫。
“快要午时了。”林瑞嘉挣脱他的手起来,晃了晃他的身子,“快起来……”
东临火越睁开睡眼惺忪的眼,勉强坐起来:“你昨晚闹腾了一夜……在那条地下河边,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林瑞嘉轻声说道:“看见了以往的一个故人。”
“故人?”东临火越表情认真。
然而这样的认真配着脸上的涂鸦,看起来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林瑞嘉扑哧笑出声:“没事的,我回去问一问钟瑶,她应当知道。”
“你笑什么?”东临火越莫名其妙,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可是昨晚高烧,把脑袋烧坏了?”
林瑞嘉望着他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活脱脱一个顽劣的小姑娘形象。
东临火越猜测自己脸上大约有什么东西,便下床往镜子边一照,只见自己的脸上到处都是她的“墨宝”,简直惨不忍睹……
“林瑞嘉!”他佯怒,下一秒已经跃到床上,直接将她按在身下,拿了毛笔作势要往她脸上画。
林瑞嘉吃吃直笑,忙不迭地躲闪,东临火越丢了笔,重重在她嘴唇上啄了一口:“下次不许调皮!否则就画花你的脸,把你拉到大街上示众!”
“你舍得嘛?!”林瑞嘉抬起下巴,小脸上都是满满的自信。
东临火越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小女人,你是吃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林瑞嘉歪了歪脑袋,眉眼弯弯:“我知道,越哥哥会宠我一辈子的……”
东临火越凑近她的耳畔,声音带着几分暧·昧:“一辈子怎么够?下辈子,下下辈子,朕都要宠着你,在床上宠着你,如何,嗯?”
林瑞嘉满面通红,东临火越已经邪笑着扑了来。
站在门外正欲敲门的沈宽默默收回手,站了片刻,缓缓转身下了楼梯。
她,已经得到幸福了。
他出了弄影楼,等在外头的澹台惊鸿奇怪:“陛下呢?怎么没跟你一同出来?”
沈宽道:“还在里头休息。”
澹台惊鸿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你去忙正事吧。师兄还有要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沈宽应声,他望着澹台惊鸿离开,总觉得刚刚他眼睛里的情绪,很悲伤。